影,是月蚀的国度。在人类喧嚣的城池之下,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与深不见底的裂隙里,流淌着另一个世界——幽墟。这里没有煌煌日光,唯有永恒的幽蓝与深紫交织的暗芒,如同凝固的远古星尘,在虚空中无声燃烧。空气粘稠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气,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古老腐朽气息。这里是影族的家园,一个被现实维度遗忘、扭曲的夹缝之地。
月蚀就诞生于此,在幽墟最深处、被称为“永寂渊薮”的绝地。她睁开眼时,所见便是这亘古不变的幽暗。没有温情的怀抱,没有轻柔的摇篮曲,只有冰冷的石台和环绕四周、如同鬼魅般沉默的影族长老。他们枯槁的手指点在她幼小的额心,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粗暴地烙入意识:金戈铁马的撞击、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目的烈焰……以及一个温柔却模糊到极致的女子轮廓,在烈焰与血光中消散,只留下一声穿透灵魂的呼唤。
“记住这痛楚,记住这仇恨,月蚀。”长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人类,是我们的死敌。你的存在,便是为了复仇。”
复仇。这个词成了她幼小心灵上最早刻下的烙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图腾。她不再有名字,她只是“月蚀”,幽墟最锋利的武器胚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寂渊薮的黑暗便是她唯一的导师。她学习如何在绝对的死寂中移动,如何将自己的形体融入最稀薄的阴影,如何操纵那些冰冷、粘稠、仿佛拥有自己意志的暗影能量。她挥舞着长老赐予的影刃——那并非实体金属,而是由纯粹幽影凝聚、淬炼而成的虚态兵器,每一次挥动都无声无息,却能轻易撕裂最坚韧的影兽甲壳。她的身躯在严苛到近乎酷刑的训练中被打磨得柔韧而充满爆发力,每一次跳跃都如幽灵掠过深渊,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得如同尺量。长老们浑浊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满意与忌惮的光芒。
“蚀光之症……在她身上显现得越来越明显了。”一次训练后的评估,最年长的大长老枯指摩挲着下颌,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
另一位长老发出沙哑的轻哼:“无妨。只要她的刀,还指向人类的心脏,这病症便是淬炼她锋芒的火焰。”
蚀光之症——幽墟的诅咒。影族子民一旦被过于强烈的现实维度光线照射,躯体便会如冰雪般消融,灵魂亦会承受焚心蚀骨般的剧痛,最终在极致的光明中化作虚无的尘埃。月蚀对此深有体会。幼时一次失误,她手臂不慎暴露在渊薮边缘一处微弱的、来自现实维度的漏光下。那并非多么强烈的光,仅仅是一缕穿过遥远地层罅隙的、早已衰竭殆尽的夕阳光斑。然而,就在那光芒触及皮肤的瞬间,难以想象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又似无形的火焰由内而外地焚烧着她的血肉与神经。那感觉,如同整个存在都在被强行撕裂、溶解。她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幼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那缕微弱的光线,在她眼中比最恐怖的深渊巨兽还要狰狞千万倍。
自那次之后,对光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刻入她的本能。每一次任务需要短暂暴露在现实世界的月光或灯火下,她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记忆,便是幽墟赐予她的最沉重的枷锁。
直到今夜。任务卷轴在她面前展开,由最纯粹的幽影能量构成,冰冷的字迹悬浮其上,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目标:人族王朝,天启帝。地点:承天宫。时限:朔月之刻前。”
朔月,无月之夜,是幽墟力量投射至现实维度最顺畅、对影族伤害最小的时刻。卷轴下方,浮现出承天宫的详细结构图,纤毫毕现,甚至标注了守卫轮换的精确间隙和能量屏障的薄弱节点。这是一份倾尽幽墟情报力量所绘制的绝密图纸,其价值足以在人类世界掀起腥风血雨。
月蚀的目光落在卷轴末端那个代表最高指令的、由三道扭曲利刃构成的烙印上。那是来自幽墟最核心、最神秘的声音——影尊的意志。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冰冷的命令。她的指尖拂过那烙印,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服从感汹涌而起,瞬间压下了所有可能的疑问。她的使命,便是执行。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月蚀的身影在原地如同墨汁滴入深水,无声无息地淡去、消散,彻底融入了渊薮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下一瞬,幽墟与人间界那无形的、充满扭曲斥力的“界膜”在她面前被强行撕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尘土、草木、还有人间烟火气的风猛地灌入这永恒的幽暗。月蚀没有犹豫,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薄流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入那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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