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心跳，故意踉跄半步，青石板上的冰碴子硌得脚踝生疼。
「啪嗒。」怀里的拓印纸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顺势摸向腰间铜钲，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
月光从斑驳的照壁裂缝漏下来，正照见井边那道身影：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朱砂，腰间悬着半枚青铜虎符，发间银簪在雪光里泛着冷光——是前日在钱家药铺后巷见过的。
女子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瞳孔骤缩的瞬间，方仁杰已扣住铜钲掷出。
铜钲边缘的云纹擦过她耳尖，「当啷」一声砸在井栏上，震得她踉跄后退。
他趁机欺身上前，单脚勾住她后膝，腕间短刃抵住她咽喉——这是神判门秘传的「锁喉步」，奶娘教过他，对付轻敌的对手最有效。
「你是谁？」方仁杰的声音像淬了冰，短刃又往前送半寸，「跟踪我两日，为钱家药铺的毒？为判官庙的兵器？」
女子被压在井栏上，发簪掉在雪地里，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伤疤——是旧年刀伤，从耳尖斜划到下颌。
她突然笑了，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方更夫好手段...可你杀了我，永远不会知道，老大人为何要你心口的血。」
这句话像根针，扎破了方仁杰的冷静。
他反手扯下腰间布带，将女子双手捆在井栏上，又撕了她一截裙角堵住嘴——动作狠戾，指尖却在发抖。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老大人」是谁？为何要他的血？
女子被堵着嘴，用鼻尖蹭掉脸上的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衣襟——那里露出半枚玉扣，并蒂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
方仁杰顺着她的视线摸出玉扣，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暗纹木牌——那是奶娘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神判门判官印」。
木牌刚露出来，女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堵嘴的布带被她咬得吱呀响。
方仁杰扯下布带，她立刻喘着气喊：「你...你是方正清的儿子？」声音发颤，像被抽走了筋骨，「我阿爹说...说方正清是叛徒，勾结外敌灭了神判门！」
方仁杰的手指在木牌上收紧。
方正清，是他爹的名字。
二十年前的血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火光里，奶娘背着他翻墙，他回头看见爹被乱刀砍倒，怀里的木牌飞出去，撞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你阿爹是谁？」他的声音发哑。
「断义长老的亲卫！」女子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阿爹临死前说，断义长老为了护门被叛徒杀了，尸体埋在判官庙后槐树下...可你这木牌，是神判门大判官的信物，只有家主能佩！」
她突然剧烈挣扎，布带勒得手腕发红，「不可能！阿爹不会骗我！」
方仁杰望着她脸上交织的震惊与痛苦，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义庄见到爹的验尸记录时——也是这样，真相像把刀，把二十年的信念砍得支离破碎。
他蹲下来，把木牌按在她手心里：「我爹的尸检记录在六扇门存档，左胸第三根肋骨有剑伤，是断义长老的「断水剑」。」他顿了顿，「奶娘说，那晚断义长老的剑上，沾的是神判门弟子的血。」
女子的手在发抖，木牌上的纹路硌得她掌心发红。
「阿爹...阿爹总说断义长老是英雄。」她突然捂住脸，哭声闷在掌心里，「可我前晚在钱家药铺，看见他们往参汤里加鹤顶红...说是给「试炼者」的最后一关。」
方仁杰的指甲掐进掌心。
血衣书院失踪的学生，原来真的是断义残党的「试炼」。
他解了她手腕的布带，递过帕子：「我要进判官庙核心区域，你带路。」
女子抬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却重重点头：「我知道暗门，在正殿香案下，需要断义虎符——」她摸向腰间，半枚青铜虎符还挂在那儿，「阿爹给我的，说是等我成年...」
「当——」钟声突然从判官庙方向传来，沉闷得像敲在人胸口。
女子猛地站起来，月白裙角扫过井边青苔：「是往生钟！老大人说，钟响三声，就是断义...断义复生的时候！」
方仁杰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拽着女子往庙方向跑，靴底溅起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绕过影壁时，正殿窗户透出幽蓝火光，透过窗缝能看见——
殿中央悬浮着一具黑檀木棺椁，棺盖正缓缓向上滑动，露出半截裹着金线寿衣的躯体。
月光从破洞漏进来，恰好照在棺中人脸上——那是张苍老却锐利的脸，眉骨高耸如刀削，左眼角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正随着棺盖的移动，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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