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理工大学东区,一片相对老旧的宿舍楼群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灰扑扑的,与远处气派的新校区形成鲜明对比。7号楼,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体,爬山虎肆意蔓延,却掩盖不住它的陈旧气息。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味、灰尘、潮湿霉味以及劣质消毒水的气息。陈默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磨得发白的帆布书包,站在105宿舍敞开的门口,手里捏着那张写着“105-8”的住宿分配通知单,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门内是一个狭长的空间,光线被深绿色的厚重窗帘遮挡了大半,显得异常昏暗。左右两边靠墙各摆放着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铁架上的蓝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锈迹斑斑的底色。床铺之间的距离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八张床铺此刻只有两张下铺铺着崭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床单,其余六张都光秃秃地裸露着发黄的旧棕垫,棕垫边缘甚至能看到破洞和露出的棕丝。
宿舍中央,一张布满划痕和不明污渍的长条木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腿歪斜,摇摇欲坠。桌子四周散乱地放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塑料方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扫得不算干净,角落里还堆积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和灰尘。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孤零零的、锈迹斑斑的绿色铁皮柜子紧贴着墙壁,柜门半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天花板上,一根光秃秃的电线吊着一个蒙满灰尘的灯泡。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铁锈、灰尘、汗渍和陈年霉味的复杂气息,让刚从外面进来的陈默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胃里一阵不适的翻腾。
一个穿着崭新运动服、头发用发蜡打理得根根竖起的男生正坐在一张下铺崭新的床单上,手里拿着最新款的触屏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另一个身材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则站在他对面,指着光秃秃的墙壁抱怨:“靠!这墙皮掉的!晚上睡觉不会掉嘴里吧?还有这插座,就两个?我们八个人怎么分?我爸还说让我带个迷你冰箱呢,这电压能行吗?” 他语气里充满了对新环境的不满和对家中便利的怀念。
看到陈默站在门口,运动服男生抬起头,目光在他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T恤和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上扫过,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但很快换上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新室友?欢迎!我叫张凯,材料系。” 他指了指微胖男生,“他叫王鹏,也是材料系的。你是…?”
“陈默。”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简短地回答。他报出了自己的专业,目光快速扫过仅剩的空铺——靠门口的一张上铺,位置最差,头顶就是宿舍门上方那扇蒙尘的小气窗。
“哦哦,陈默。”张凯点点头,又低头看手机去了,似乎对这个新室友的兴趣不大。王鹏则撇撇嘴,继续研究着墙上的霉斑,没再理会陈默。
陈默默默走到那张靠门口的上铺下。床架的铁栏杆冰冷硌手。他放下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母亲给的那卷带着体温的零钱和那份沉甸甸的贷款合同副本。他踩上摇晃的梯子,动作有些笨拙地爬到上铺。棕垫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赶紧放下书包,拿起从家里带来的那块旧抹布,用力擦拭着棕垫上的灰尘。灰尘如同浓雾般扬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
王鹏被灰尘呛到,不满地挥了挥手:“喂!轻点!灰都飘我床上了!” 张凯也皱着眉,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陈默的动作僵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他放轻了动作,但灰尘依旧顽固。他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直到抹布变得漆黑,棕垫表面才勉强看得过去。他从书包里拿出那套在跳蚤市场咬牙买下的、印着“滨海理工大学”字样的劣质床品三件套。粗糙的涤纶布料手感生硬,散发着淡淡的化学纤维气味。他小心翼翼地将床单铺在棕垫上,努力抚平褶皱,又将印着校徽的枕套套在从家里带来的、已经有些发硬的旧枕头上。最后,他展开那床薄薄的、同样印着校徽的被子,叠好放在床头。这简单的动作,在摇晃狭窄的上铺进行,累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他终于从铺上下来时,另外两个室友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去熟悉校园或采购物品了。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靠着冰冷的铁架床,环顾着这个昏暗、拥挤、散发着陈腐气息的空间。八人间。这里就是他未来四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家。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混杂着对新环境的陌生和对未来的茫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这里,与他想象中窗明几净、书声琅琅的大学宿舍,相去甚远。
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强烈的饥饿感提醒着他从早上离开泥塘巷到现在,只在公交车上啃了老王头给的那两根冷掉的油条。他需要吃饭。
走出7号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校园里绿树成荫,道路整洁,穿着各式服装的新生和拖着行李箱的家长络绎不绝,脸上大多洋溢着兴奋和期待。陈默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旧T恤,帆布书包紧紧贴在背后,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他像一个误入繁华世界的影子,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