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多次催缴无果,我院已正式委托滨海正清律师事务所处理李秀兰(已故)住院欠费事宜……若欠款人陈默于收到本函件七个工作日内仍未履行还款义务,我院将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申请强制执行……由此产生的一切诉讼费用、执行费用及可能的法律后果(包括但不限于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限制高消费、查封冻结名下财产等)将由欠款人陈默自行承担……”
“失信被执行人名单”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视网膜上! “查封名下财产”?他有什么财产?这间租来的、徒有四壁的破屋?还是他这条快被榨干的贱命?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默默…这…这可怎么办啊?”王姨看清了律师函的内容,脸色煞白,声音都在抖,“欠了国家的钱…这…这下半辈子都完了啊!”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
陈默猛地将律师函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在狭窄冰冷的小屋里团团转,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狰狞。“完了?早就完了!从我爸喝酒摔死!从我妈得病那天起!就他妈完了!!”他嘶吼着,声音破裂嘶哑,“七万八!把我骨头拆了卖了也值不了七万八!他们想要什么?!把我抓去坐牢?好啊!来啊!牢房里至少他妈有口饭吃!不用还债!!”他猛地一脚踹在瘸腿的桌子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轰然散架,上面的杂物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
王姨吓得尖叫一声,捂住嘴,眼泪簌簌而下。“默默…你别…别做傻事…”
陈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发抖。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皱巴巴的律师函,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王姨随身带着的那个破旧布袋——里面装着林薇那张五千元的汇款单。
屈辱。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能想象林薇得知这笔钱被用来应对医院冰冷律师函时的神情——或许是一丝讶异后的平静?“果然如此,早就料到他会这样。” 那高高在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将他卑微的挣扎看得一清二楚。
“钱…”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王姨…林薇那钱…取出来…先…先拿去给医院…”他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心,“就说…就当我们还了五千…剩下的…剩下的求他们再宽限些日子…求他们…别告我…”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哀求。他低下头,不敢看王姨的眼睛,更不敢想象自己这副摇尾乞怜的姿态。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未来,他亲手将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连同林薇的“好心”一起,祭献给了那冰冷的债务深渊。
王姨愣住了,看着陈默佝偻的背影和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地上那刺目的律师函,再想想医院那冰冷的大门和刻板的嘴脸…她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着从布袋里拿出了那张汇款单,紧紧攥在手心,眼泪滴落在精致的纸张上,模糊了娟秀的字迹。
……
泥塘巷口,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摇曳的光晕。陈默蹲在垃圾集中点旁边一个废弃的破纸箱前,动作麻木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味。
纸箱里堆满了被丢弃的试卷和练习册,大多是邻近重点中学的学生清理出来的旧物。陈默像淘金者一样,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翻找着。他手指冻得通红僵硬,指尖上在墓地刨土磨破的血口子被脏污的纸张边缘摩擦着,带来阵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终于,他找到了几张相对完整的高考模拟卷,上面印着“滨海市第一中学高三第三次模拟考试”的字样。卷面已经被前主人涂写得乱七八糟,但题目还在。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抚平卷角,吹掉上面的灰尘,将它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王姨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两个冰冷的馒头。陈默将捡来的试卷铺在唯一还算平整的床板上,就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白炽灯,拿起一支快要写秃的铅笔。他用力搓了搓冻僵的手,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身体的崩溃如同跗骨之蛆。手臂的淤紫处传来持续的、钻心的灼痛,每一次抬手书写都牵扯着它。后脑的闷痛如同沉重的铅块,持续压迫着他的神经。最要命的是肺部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呼啸声,像破旧风箱的呻吟,稍一用力看书或思考,尖锐的刺痛就让他瞬间佝偻下去,咳得撕心裂肺。咳出的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再次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嘴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腥甜。
视线开始模糊。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晃动,如同黑色的蝌蚪在游动。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眩晕感,却换来更猛烈的头痛。胃里空空如也,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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