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钥匙牌对应的房间——303。厚重的绿色木门上布满划痕,油漆剥落。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吱呀——” 门被推开。
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积年的灰尘味、潮湿的霉味、汗味、脚臭味、泡面调料包残留的辛辣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属于拥挤男性空间的浑浊气味。
房间不大,顶多二十平米。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占据了大半空间,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八张床铺,意味着这里是标准的八人间。靠墙的两张下铺已经铺好了被褥,花花绿绿,带着明显新买的痕迹。门口左侧的上铺也铺开了被褥,一个穿着崭新运动T恤的微胖男生正坐在床边,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听到开门声,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剩下的床位上堆放着行李包、脸盆、暖水瓶等杂物。地面是陈旧的水泥地,坑洼不平,积着一层薄灰和一些零碎的垃圾。墙壁斑驳,靠近天花板的一角有大片泛黄的、形状不规则的霉斑,像一张狰狞的鬼脸。一扇小小的、布满污垢的窗户半开着,勉强透进一点新鲜空气,却无法驱散室内的浑浊。
陈默的目光迅速扫过剩下的空位。靠近门口的上铺,下面堆满了不知谁的行李箱;靠窗的两个下铺相对干净,但位置显然最好,大概率已被先来者“预定”;只剩下靠墙最里面的一个上铺,光线最暗,紧挨着那大片刺目的霉斑,下面的空间也被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占据着,散发着可疑的气味。
陈默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那个散发着霉味和阴暗气息的角落上铺。他需要的是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位置好坏,光线明暗,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将沉重的背包卸下,放在那黑色塑料袋旁边冰冷的水泥地上。
“嘿,新来的?”门口那个玩手机的微胖男生终于放下手机,好奇地打量着陈默,显然被他的沉默和直奔最差位置的举动引起了注意。他叫赵磊,滨海郊区一所普通高中考来的,家境小康。“我叫赵磊。你哪个省的?怎么…就带这点东西?”他的目光在陈默那个扁扁的帆布包和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上扫了两眼。
“滨海本地。”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多余的话。他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他踩上冰冷的铁架梯子,动作有些迟缓费力,肺部传来熟悉的闷痛。他爬上空无一物的上铺床板,冰冷的铁条硌着他的膝盖。他直接将背包拉上去,放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没有床垫,没有褥子,甚至连一床薄被都没有。他只有背包里那几件旧衣服,今晚只能将它们垫在身下,或者盖在身上御寒——尽管现在是九月,但这栋老楼的阴冷和潮湿,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
赵磊看着陈默的动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比如“没铺盖怎么睡?”“要不要帮忙买点?”但看着陈默那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沉默和疲惫到极点的侧脸,最终只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手机屏幕。宿舍内短暂的对话沉寂下来,只剩下手机游戏外放的音效和窗外远处模糊的喧嚣。
……
临近晚饭时间,食堂的喧嚣达到了顶峰。巨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空气闷热浑浊,弥漫着各种菜肴混合的浓烈气味和汗水的酸味。打饭窗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陈默站在离入口最近的一个普菜窗口队伍末尾,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刚充入200元“巨款”的校园卡。卡身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这200元的分量——这是他未来至少一个月乃至更长时间的全部伙食费,是王姨省吃俭用偷偷塞给他的、母亲病榻前省下的药费、是他额头淤青未消时扛上百袋水泥换来的血汗钱。
他死死盯着窗口上方悬挂的价目灯牌,目光如同扫描仪: 清炒白菜:0.3元/份(限量) 米饭:0.2元/两 冬瓜汤:免费(自取)
他的心因为那“0.3元”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三毛钱一份的白菜!他迅速计算着:一份白菜,三两米饭(0.6元),一碗免费的冬瓜汤。总计:0.9元。能吃得饱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的胃部。中午在火车上只啃了两个冷硬的馒头,此刻早已消化殆尽,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只小爪子在抓挠。或者…咬咬牙,买一份0.5元的土豆丝?再加三两饭,就是1.1元……不行!他立刻否决了这个奢侈的念头。第一天就超支,后面怎么办?母亲还需要钱买药……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终于轮到他了。打菜的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胖阿姨,戴着油腻的白帽子。 “要什么?”声音平板,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一份…白菜…”陈默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三两米饭。”他补充道,将校园卡递进刷卡机的小窗口。 “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显示扣款:0.9元。 陈默的心也随着这声轻响猛地一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