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后山,风雪更甚。
一座半嵌入山壁、毫不起眼的石屋,便是无涯子的清修之所。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一榻、一蒲团、一张矮几,除此之外,便是靠墙堆叠如山的竹简与兽皮卷轴,散发着陈年墨香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石壁凿出的窗口灌入冷风,吹得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师徒二人晃动的影子。
萧小墨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地上,面前摊开一张泛黄发脆的兽皮。上面用浓墨勾勒着奇形怪状的线条、圆点,还有他完全看不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注解。他皱着小小的眉头,努力想把那些线条想象成山、河、树木,可怎么看都像是隔壁王阿婆家那只老猫抓烂的毛线团。
“师父……”他苦着脸,小脑袋耷拉着,“这‘天工谱’上的蝌蚪文,比老秀才的《千字文》还难认一百倍!还有这些圈圈点点,难道是蚂蚁开会画的图?”他伸出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兽皮上一个特别复杂的节点,“这画的啥?像个被踩扁的蜘蛛网!”
无涯子闭目盘坐在蒲团上,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天地之理,存乎一心。见山非山,见水非水。以眼观之,自然如坠云雾。需得用‘心眼’去观其脉络,察其气机流转。”
“心眼?”萧小墨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我只有两只眼睛啊师父,还是乌溜溜贼亮的那种!”他学着无涯子闭上一只眼,又睁开,再闭上另一只,对着兽皮挤眉弄眼,“不行不行,还是蜘蛛网!而且闭着眼更黑了,啥也看不见!”
无涯子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萧小墨那副愁眉苦脸、对着“蜘蛛网”较劲的模样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这小娃娃,虽顽劣跳脱,根骨悟性却是上佳,更难得是那份未被世俗规矩磨灭的赤子之心和天马行空的灵性。他伸出手指,隔空在兽皮某处轻轻一点。
“莫要被表象所惑。你看此处,”他指尖虚划,一道微弱的白芒在兽皮上亮起,沿着复杂的线条蜿蜒流动,“此非死物,乃气机之锁钥,如同人身之穴窍。寻常人只知蛮力冲撞,或按图索骥寻找机关枢纽,却不知其真正的解法,在于‘顺其势,导其流’。”
白芒流转,最终汇聚到兽皮一角一个极其不起眼、几乎被忽略的小圆点上。那圆点瞬间亮起,整张兽皮上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变得清晰而有条理起来,隐约构成一个精巧的连环结构。
“哇!”萧小墨眼睛瞬间亮了,小嘴张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活了活了!师父你看!它动了!像…像阿姐给我做的那个小风车!转啊转的!”他兴奋地拍着小手,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我懂了!就像堵住的河沟,不能硬扒拉,得找个口子慢慢引水,对不对?”
无涯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孺子可教。这‘九连环’机关阵,看似繁复无解,实则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其核心枢纽,往往藏于最不起眼、最不合常理之处。破阵之道,不在力,而在‘巧’与‘理’。需明其构造之理,借其自身之力,四两拨千斤,方可层层递解,不损分毫。”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世间万物,莫不如是。武功招式,人心算计,乃至这天地运转,皆有脉络可循。找到那关键的一点,便是破局之机。”
萧小墨听得似懂非懂,但“四两拨千斤”、“找关键点”这些词儿他记下了,尤其是想到以后可以用这个道理去捉弄人,小脸上顿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风雪依旧肆虐,石屋内的“功课”却渐渐有了生气。无涯子不再只是让萧小墨死记硬背图谱,而是开始指点他辨识一些基础的机括原理,引导他如何“用心”去感受那些线条背后蕴含的“势”。萧小墨虽然依旧觉得那些蝌蚪文是天书,但对“找关键点”、“引水破堵”的游戏却乐此不疲,常常对着兽皮上的机关图比划半天,嘴里还念念有词:“嗯…这里像个跷跷板…这里嘛,应该是卡住了…嘿!看我给你挠挠痒痒!”他学着无涯子的样子,用手指在虚空中模拟着“引动”某个节点,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得意。
无涯子冷眼旁观,偶尔出言点拨一两句,大多时候只是任由他自己琢磨。看着这顽童从最初的抗拒烦躁,到如今眼中闪烁起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破解难题的兴奋光芒,老人古井无波的心湖,也仿佛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或许,这就是机缘?
这一日,无涯子并未拿出新的图谱。他站在石屋那简陋的窗前,望着窗外被风雪模糊的连绵山峦,沉默良久。
“娃娃,”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随我去一个地方。”
萧小墨正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他自己理解的“四两拨千斤”机关图,闻言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去哪啊师父?外面好大的雪!能堆雪人打雪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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