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点到名的去那边领取你们的婚书和田契。”
朱樉抬手拍了拍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刀,刀穗上的北疆尘土随之簌簌而落,“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为大明增添人口!”
他手指向演武场西侧,八张雕花红漆长案早已整齐排开,案头摞着朱红封皮的婚书,田契边缘的朱砂封印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几名身着靛蓝官服的文书正低头核对名册,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随时准备记录。
随着铜锣三响,四名头戴皂色巾帽的小厮手持牛皮纸卷散开。为首的小厮扯开嗓子喊道:“张铁牛!”
前排拄着枣木拐杖的独腿老兵浑身一震,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晃了晃。他下意识去摸腰间酒葫芦,又猛地想起场合,改用残袖抹了把脸,拄着拐杖“咚咚”往前挪。
朱樉大步迎上去,在老兵险些踉跄时稳稳扶住他的手肘:“老兄弟,当年你在嘉峪关城头守了三天三夜,如今好日子才刚开始!”
文书案前,白发老吏捧着婚书朗声道:“赐张氏铁牛,配倭女仲良,良田十亩,耕牛一头。”千夏攥着被汗水浸透的红绸帕,看着朱樉亲自将鎏金印章按在婚书空白处,龙凤呈祥的纹路在阳光下泛起金光。
老兵颤抖着接过婚书,指腹反复摩挲“永结同心”四字,突然对着北方城墙方向重重叩首,惊起满地浮尘。
“李瞎子!”独眼老兵闻声摸索着前行,阿绫突然挣开人群,绣着并蒂莲的裙摆翻飞间,她稳稳扶住险些撞上旗竿的人。
朱樉见状挑眉轻笑,从袖中摸出枚铜哨塞进老兵掌心:“这是我在雁门关缴获的匈奴哨子,吹响它,整个秦王府都是你的靠山!”文书官们看着这对新人局促又欣喜的模样,笔尖沙沙声都跟着轻快起来。
千夏的指尖几乎要将帕子绞出褶皱,细密的汗珠顺着掌心滑进袖管。
当小厮的喊声穿透喧闹,她只觉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随着拥挤的人流跌跌撞撞往前挪步时,绣着并蒂莲的裙摆险些被旁人踩住。
忽然有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当心。”独臂的长川用完好的左手拨开人群,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胸前的旧军服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当他侧身让出路时,千夏瞥见他后颈蜿蜒的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与他清朗眉眼间的温和笑意形成诡异反差。
登记处的朱漆长案蒙着层薄薄的暑气,狼毫笔尖滴落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官员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在婚书名册与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忽然抚须轻笑:“这‘千夏长川’,倒像是幅山水画卷。”
他蘸饱朱砂的笔悬在婚书上方,“夏有繁花,川纳百川,好兆头!”
长川躬身接过婚书时,空荡荡的袖管垂在身侧,却将文书捧得郑重无比。
田契边缘的火漆印硌着掌心,他转头看向千夏,喉结滚动两下:“往后...往后有我。”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热浪里,却惊得千夏抬头,正对上他眼底未褪的硝烟与小心翼翼的温柔。
远处传来耕牛的低哞,混着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千夏低头看着婚书上纠缠的龙凤纹,突然发现长川握着田契的手背上,有道新鲜结痂的伤痕——那是方才护着她挤过人群时,被旗杆刮出的血痕。
……
暮色给青砖灰瓦都镀上一层暖黄,长川独臂扣住竹编门环,掌心在磨损的藤条上蹭出细屑。
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竹篱笆上蔫头耷脑的丝瓜藤也跟着簌簌摇晃。千夏攥着汗湿的帕子跨过门槛,迎面撞上满院陈年稻草混着青苔的气息。
院中歪脖子枣树横斜着枯枝,树杈间还挂着几串干瘪的枣核。
树下的石磨缺了半角,磨盘上积着厚厚一层麦麸,旁边倒扣的陶盆里盛着隔夜的泔水,几只绿豆蝇正嗡嗡打转。
东墙根的茅草堆上趴着个豁口的瓦罐,罐口缠着发黑的布条,隐约透出酸腐的腌菜味。
"这是......灶屋。"长川的喉结上下滚动,独臂指向堂屋。千夏看见褪色的门板上歪歪扭扭贴着两张红符,朱砂写的"福"字被雨水晕染得不成形状。
推开虚掩的木门,灶台里还残留着冷透的灰烬,熏黑的房梁上垂着几缕蜘蛛网,墙角堆着的粗陶碗摞得歪歪斜斜,碗沿结着褐色的油渍。
西厢房的窗棂糊着泛黄的桑皮纸,破洞处用碎布勉强补着。
千夏踩着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走过去,看见土炕上叠着两床补丁摞补丁的棉被,被面的靛蓝色早已褪成灰白。
炕头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沉着几粒干瘪的炒豆,碗边沾着半圈暗红的锈迹。
长川突然想起什么,慌忙用独臂去收拾墙角散落的农具。镰刀木柄缠着的布条已经磨得透亮,露出底下粗糙的木刺;
生锈的锄头磕在石板上,惊得墙根的蟋蟀扑棱着翅膀钻进砖缝。他耳尖涨得通红,弯腰时露出后颈狰狞的疤痕:"我、我明早去镇上扯些新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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