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秦淮河面凝成薄冰,细碎的冰碴随着暗流撞击画舫的朱漆船舷,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依娜攥着腰间的秦字令牌,望着两岸飞檐翘角的楼阁,腹中传来的绞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三天水米未进,长途跋涉的疲惫与饥饿如影随形,她踉跄着扶住雕花廊柱,指甲深深掐进斑驳的朱漆里。
“哟,这是哪家的妹妹?”柔媚的嗓音裹着脂粉香袭来。
阿依娜抬头,只见一个身着桃红织金襦裙的妇人正倚着门扉,满头珠翠随着动作叮咚作响,眉间一点胭脂痣在冬日的苍白里格外刺目。
老鸨上下打量着她沾满泥浆的裙摆,目光突然定在那张虽沾着污垢,却难掩秀丽的脸上。
阿依娜被盯得发慌,后退半步却撞上身后的门框:“这里...是酒楼吗?”
她的苗疆口音在寒风里断断续续,引得街边几个醉汉扭头张望。
老鸨掩唇轻笑,绣着并蒂莲的丝帕拂过阿依娜冻得发红的脸颊:“正是呢,妹妹快进来暖暖身子。”说着便挽住她的胳膊,指尖的力道大得惊人。
踏入楼阁的刹那,阿依娜被扑面而来的暖意呛得咳嗽。
屋内烛火摇曳,鎏金兽首香炉中腾起袅袅青烟,混着胭脂水粉与酒菜的香气,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愈发混沌。
穿过垂着湘妃竹帘的回廊时,她隐约听见暗处传来调笑与酒杯碰撞的声响,却因饥饿难忍无暇细究。
“翠喜,带这位妹妹去净房!”老鸨扬声吩咐,转头又对阿依娜笑道,“先洗去风尘,姐姐让人备下热乎的饭菜。”
阿依娜望着桌上摆满的八珍糕、水晶肴蹄,喉头滚动,刚要开口道谢,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住胳膊,半推半就地往内室走去。
净房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铜镜,阿依娜盯着木盆里浑浊的洗澡水,这才惊觉自己竟浑身污秽不堪。
指尖抚过小腿上结痂的伤痕,她两个月前前在苗疆山道上接过令牌的那个雪夜。当那个人说说的
“来了应天你就会知道一切答案。”
犹在耳畔,可此刻的应天,却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困住。
待她裹着簇新的月白中衣走出净房,一桌丰盛的酒菜早已备好。
翡翠烧麦、松鼠鳜鱼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阿依娜再也按捺不住,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老鸨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与泛红的脸颊上游移。
“妹妹这模样,若是好好打扮,定能艳压群芳。”老鸨抬手,亲自为阿依娜擦去嘴角的油渍。
“来,尝尝这桂花酿,最是暖胃。”阿依娜接过白玉盏,酒液入口甜腻,却带着股奇怪的药味。
她皱了皱眉,老鸨却已拍手唤来丫鬟:“把新制的石榴红襦裙拿来!再取那套点翠头面!”
暮色渐浓时,阿依娜被推到铜镜前。镜中女子身着锦绣华服,青丝高高绾成凌云髻,眉间朱砂、眼下花钿,将原本素净的面容衬得艳丽非凡。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发现秦字令牌早已不翼而飞。
“妹妹这副模样,连天上的嫦娥见了都要自愧不如。”老鸨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今晚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依娜这才惊觉不对,猛地起身却双腿发软。桂花酿中的药力开始发作,她扶着梳妆台,指甲在檀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几个龟公堵在门口,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做什么?”老鸨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阿依娜滚烫的脸颊,“妹妹这么好的姿容,自然要让全应天的公子哥儿都见识见识。”
她转头对龟公使了个眼色:“今晚天香阁有场豪宴,王公子早就等着新鲜面孔,把人送去,就说是新来的头牌‘醉红妆’。”
阿依娜挣扎着后退,却被龟公一把抓住手腕。她张嘴欲喊,却被塞进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
恍惚间,她想起阿朵被掳走那天,自己也是这般无力。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默默祈祷——朱允熥,你在哪里?
与此同时,马车内,朱雄英正强行给朱允熥换上崭新的衣袍。铜镜里,朱允熥胡子拉碴、眼神空洞,与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
“今晚二叔有安排。”
朱雄英将玉佩重新系在他腰间,“听说天香阁新来了个舞姬,舞姿冠绝应天。”
他没说的是,暗卫刚刚传来消息——秦字令牌出现在秦淮河畔。
暮色浸透秦淮河时,朱雄英半架着脚步虚浮的朱允熥踏入醉仙楼。
鎏金宫灯在檐角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雕花廊柱上。
朱允熥的玄色锦袍沾满街边糖画的糖渍,发冠歪斜,络腮胡里还沾着半片秋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与楼内奢靡的氛围格格不入。
推开包间雕花木门,暖香混着牛乳甜香扑面而来。朱樉斜倚在檀木榻上,四爪蟒纹长袍拖曳在地,膝头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正是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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