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天上,洒下些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暖意的光。
曾秦的小院里,那几竿翠竹静默地立着,仿佛也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门被轻轻推开,袭人和秋纹半扶半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小红。
她不再是那个眼神灵动、带着几分野气的丫鬟。
此刻的她,头发微乱,眼神空洞,脸上毫无血色,像一朵被严霜打蔫了的花,了无生气。
她身上只穿着平日里那件半旧的棉袄,连个小包袱都没有,显然是被仓促送来,或者说,是被“丢”了过来。
香菱正在廊下收着前几日晾晒的书籍,见状愣住了,手里捧着一本《诗经》忘了放下。
麝月从厢房出来,手里还拿着给曾秦缝了一半的护膝,看到小红这副模样,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怜悯,也有几分“早知如此”的叹息。
而茜雪,原本在院角清扫落叶,看到小红,她的动作猛地停住,握着扫帚的手指瞬间收紧。
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委屈。
袭人将小红往前轻轻推了半步,对着闻声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曾秦,福了一礼,声音干涩:“曾……曾相公,人……我们二爷让送过来了。”
她甚至不敢看曾秦的眼睛,也不敢看院里其他几人的表情,说完便拉着秋纹,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这个让她倍感难堪的地方。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也将小红彻底留在了这个她曾用最恶毒言语编排过的地方。
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茜雪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扔下扫帚,几步冲到小红面前。
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尖锐颤抖:“林红玉!你……你看着我!你为什么要那样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勾引二爷了?!
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你编排成那样!你知不知道那些话能逼死人?!你的心怎么那么毒啊!”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伸手想去抓小红的胳膊,却被小红那毫无反应的麻木样子弄得更加憋闷。
小红任由她质问,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却依旧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茜雪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只是耳旁风。
她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所有的生气、野心、伶俐,都在贾宝玉那句冰冷的“收拾你的东西,明天一早就过去”中,被彻底抽干了。
香菱看得不忍,上前轻轻拉住茜雪的手臂:“茜雪妹妹,你先别急……”
“我怎么不急?”
茜雪甩开她的手,指着小红,对曾秦哭道,“相公!您都听见了!就是她!就是她在外面乱嚼舌根,污蔑我的清白!还连累您的名声!您要给我做主啊!”
曾秦站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激动委屈的茜雪,又落在如同一滩死水的小红身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步下台阶,走到小红面前。
他的影子笼罩住她,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红玉。”
曾秦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抬起头来。”
小红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抬起。
她对上曾秦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让她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茜雪说的话,你可认?”曾秦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小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渗出一丝血痕。
她认?怎么认?
承认自己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造谣生事?
她不认?事到如今,抵赖又有何用?
见她沉默,曾秦也不逼问,只是淡淡道:“你造谣生事,污人清白,其心可诛。按府里的规矩,打死不论。”
这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小红早已冰冷的心脏,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恐惧。
“不过,”曾秦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我并非嗜杀之人。如今,我给你两条路。”
院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条,”曾秦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既然喜欢搬弄是非,我便让你也尝尝众口铄金的滋味。我院里还缺个倒夜香的,你便去做,做满三年。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没脸’。”
小红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倒夜香……那是府里最下等、最污秽的活计,真去了那里,她这辈子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比死还难受!
“第二条,”曾秦看着她眼中抑制不住的恐惧,继续道,“你自己出去,找到那些听过你谣言、传过你谣言的人,一个一个,给我说清楚!
就说你林红玉心思歹毒,为了在宝二爷面前卖好,故意编造谎言污蔑茜雪,所有事都是你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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