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回音,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震动。
不是耳朵听见,是骨头、是血液,是我身体里每一个试图证明我活着的零件,都在共鸣。
“三儿……”
我猛地捂住胸口,那里空无一物,却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从内侧抓住了我的肋骨。
小满按在我胸口的灰布片滚烫,像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的烙铁。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死死压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是在保护我,她是在试图堵住一个正在从我身体里往外爬的东西。
那些汇聚的灰烬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朝我扑来。
吴老拐嘶哑地吼了一声:“别应它!别想它!快走!”他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在井沿上,那口沸腾的井水瞬间平息,但井底深处,那三盏白灯笼却亮得像三只窥探的眼睛。
凡子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我往值班室里跑。
小满紧跟在后,那块布片始终没离开我的胸口。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却能清晰地听见胸腔里那个声音在窃笑。
我们狼狈地冲进值班室,凡子“砰”地一声甩上门。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艾草混合的怪味。
我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却感觉吸进来的空气都带着寒意。
“没用……没用的……”吴老拐跟进来,靠着门框,浑身都在发抖,“写‘无名’是错的。你等于是在告诉它,这里有个空壳子,谁都能住进来。它等的就是这个。”
“那现在怎么办?”凡子声音发颤,他翻开那本日志,又死死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王师傅说,这三个孩子……他们是‘借名而活’。现在,是债主找上门了?”
“不止是债主。”吴老拐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那不是‘初衣’,是‘招魂衣’。当年……当年是我把他们从火葬场的废墟里抱出来的。”
我们都愣住了。
“我那时候年轻,刚来火葬场当学徒。”吴老拐的声音低沉得像砂纸摩擦,“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就这三个孩子活了下来。问什么都不知道,不说自己叫什么,也不说家在哪。我们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在缝尸铺里打杂,混口饭吃。”
他顿了顿,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他们没名字,在那个年代,没名字就等于没户口,没身份,跟孤魂野鬼一样。后来,不知是谁教的,他们开始从死人身上‘借’名字。第一个被借的,就是‘林三儿’。那是个难产死的女人留下来的遗腹子,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家里人就喊他三儿。赵裁缝,也就是照片里最右边那个孩子,他胆子最大,就在给那孩子缝寿衣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定成了‘三儿’。”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从那天起,他就不是他了。”吴老拐继续说,“他开始做噩梦,说总有人在他耳边喊‘三儿’。我们都以为他是吓着了。直到有一天早上,火化炉的灰槽里,多了一件小小的、滚烫的寿衣。赵裁缝看见那件寿衣,就像疯了一样,说那是他的。没过几天,他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另外两个呢?”我艰难地问。
“第二个孩子,借了一个叫‘王二’的名字,没过多久,也失踪了。同样在炉灰里发现了一件烫手的寿衣。”吴老拐指着照片最左边的那个孩子,“只剩下他,他没敢再偷名字。后来长大了,就成了缝尸铺的王师傅,也就是把这本日志和照片交给凡子的人。”
我明白了。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我不是赵裁缝,不是那个“三儿”的第一个替身。
我是第三个。
姑妈从骨灰盒上抄下了“林三儿”这个名字给了我,她不知道,她亲手把我推进了一个循环了三十年的诅咒里。
“那个‘归名袍’,不是要你的名字。”吴老拐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它要的是一个能被‘叫’的壳。你被叫了三十年的‘三儿’,你的魂,你的壳,早就被这个名字浸透了。现在,原来的‘三儿’要回来了,它要把你这个住了三十年的鹊巢鸠占的家伙,挤出去!”
胸口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它不再是呼唤,而是一种命令,一种宣示主权般的低语:“三儿……回家了……”
小满突然松开手,猛地后退一步。
我低头一看,那块被她按住的灰布片上,竟慢慢渗出了一个血红色的“三”字,和她在火化间给我看的那块焦布上的字一模一样。
“它在你身体里扎根了!”吴老拐脸色惨白。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不能就这么被它吞掉。
我不是什么替身,我叫林小舟,就算这个名字是假的,我也认了三十年!
“火!”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用火烧它!”
吴老拐像是被我点醒了,眼神一凛:“对!火!它从火里来,就得让它回火里去!但不能烧你,得给它找个新东西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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