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早。”苏秦点头回应,目光已经落在了病床上。蓝盈盈依旧安静地躺着,姿势和他昨天离开时似乎并无二致。阳光透过调整过角度的百叶窗,柔和地洒在她的侧脸上,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映照得仿佛带着一层微光。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像两弯静止的、忧伤的弦月。
他将手提袋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然后,他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拉过椅子坐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蓝盈盈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柔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像一团浸透了冷水的棉花。
“盈盈,早上好。”他开口,声音是特有的低沉,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却异常温柔,“昨晚睡得好吗?”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回答,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昨晚看资料看到很晚,看到一篇很有意思的论文,是关于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刺激,可能对促进神经网络连接有积极作用……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结合音乐一起。”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造型精巧的便携式播放器,以及一副看起来舒适度很高的耳机。“我找朋友特意调试过的,可以输出一些特定的频率。我们先从你喜欢的音乐开始,好吗?”
他小心地将耳机戴在蓝盈盈的耳朵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音量被控制在恰到好处的程度,既不会显得吵闹,又能确保声音清晰地传入。
蓝母提着保温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秦微微倾着身子,专注地看着女儿戴着耳机的侧脸,一只手依旧握着女儿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在她的手臂上,仿佛在通过触碰传递着什么。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那场景莫名地带着一种神圣而哀伤的仪式感。
蓝母的脚步顿在门口,心头百感交集。苏秦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濒临绝望的家庭带来了喘息的机会和一丝微弱的光亮。经济压力的骤减,让她和丈夫终于能从日夜不休的劳作和筹钱的焦虑中暂时解脱出来;苏秦带来的那些先进的治疗理念和资源,更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看着苏秦为女儿做的这一切,她心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也像水底的暗礁,随着时间推移,日益清晰地凸显出来。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病房里的宁静。苏秦闻声抬起头,看到蓝母,站起身,礼貌地招呼:“阿姨,您来了。”
“哎,苏秦,你又这么早。”蓝母走过去,将保温桶放在柜子上,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耳朵上的耳机,“这是……?”
“一种新的尝试,结合音乐和声波刺激,希望对她的听觉神经和大脑活动能有积极的影响。”苏秦解释道,语气平和。
蓝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她一大早起来熬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盛出一小碗,习惯性地想用鼻饲管喂食,但看着苏秦在一旁,动作不由得有些迟疑。
苏秦很自然地接过碗和特制的小勺,“阿姨,我来吧。医生说,偶尔尝试一下经口喂食少量的流质,刺激一下口咽部的感觉神经,也是有好处的。”他坐在床边,用小勺舀起一点点汤,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润湿蓝盈盈的嘴唇,观察着她的反应,尽管大多数时候,汤汁都会顺着嘴角流出来,他也会耐心地用手帕轻轻拭去。
蓝母站在一旁,看着苏秦专注而细致的动作,那些压在心底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怎样。她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现在这看似坚实的依靠,有一天会突然抽离,那时,从高处坠落的绝望,会比一直在谷底挣扎,更加致命。
下午,苏秦因为工作室有重要的客户会议必须参加,不得不暂时离开。他仔细地向王阿姨交代了播放器使用的注意事项,又俯身在蓝盈盈耳边轻声说:“盈盈,我出去一下,晚上再来看你。”
他离开后不久,蓝母的妹妹,也就是蓝盈盈的姨妈,来医院探望。看到病房里添置的新设备和窗明几净的环境,姨妈不禁感叹:“姐,看来盈盈是遇到贵人了。这个苏先生,真是没得说。”
蓝母叹了口气,一边整理着女儿的衣服,一边低声道:“是啊,是没得说……可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怎么了?”姨妈疑惑地问。
“你看苏秦这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家境听说也很好。”蓝母忧心忡忡地说,“他对盈盈是真好,没话说。可盈盈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毕竟只认识了几天,说到底,也没什么太深的关系。他现在这样付出,图什么呢?能坚持多久?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以后遇到更合适的姑娘,或者累了,烦了,不想再坚持了,到时候撒手走了,盈盈怎么办?我们这当爹妈的,已经欠他这么多了,到时候连怨都没法怨人家,那不是更……”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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