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时短暂得像一声叹息。
孙念安靠着冰冷的冲床基座，半梦半醒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翻滚：
顾承宇临死前扭曲的脸，培养槽里小芸腹部搏动的幽蓝器官，霍岩的兄弟在爆炸中化为血雾，刑天那句“脑波活动模式改变”……最后定格在张雪苍白却坚定的眼神上。
他猛地睁开眼。
车间里弥漫着黎明前最深的寒意和疲惫。
大部分人还蜷缩在梦乡或痛苦的迷糊中，只有两个负责警戒的“守夜人”队员在阴影里无声移动。
霍岩已经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
他独臂倚着窗框，侧脸望着窗外泛青的天际，那道疤痕在微光下像一道凝固的墨迹。
孙念安起身，动作牵动胸口的伤，一阵锐痛让他闷哼一声。
他走到窗边，和霍岩并肩而立。
“发现什么了？”他低声问。
霍岩没回头，抬手指向远处城市中心方向，那里有几处不同寻常的、相对密集的灯火，在依然昏暗的城区里格外扎眼。
“‘蝰蛇’在巩固地盘。那几处以前是市政仓库和通讯基站，现在成了他们的前哨。”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而且，半小时前，有两支不明车队从东边绕城高速缺口方向进来，直接开进了他们的控制区。车辆改装过，不是本地的。”
城外势力，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他们在接收补给，或者……接收指令。”孙念安看着那些灯火，仿佛能想象出黑刺那张阴鸷的脸。
“我们也需要补给。”
霍岩终于转过头，眼神疲惫但清醒，“药品，食物，情报。尤其是你那位朋友需要的抗生素和手术条件。”
张雪的腿伤是个定时炸弹。感染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刑天提到的异常病例分布，有消息吗？”孙念安问。
霍岩摇头：“我让还能用的几个联络点去打听了，但城内通讯时断时续，信息支离破碎。只听说东区和老工业区那边，有些地方安静得反常，连拾荒者都不敢靠近。”
安静得反常，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恐怖。
“顾承宇的意识信号呢？”霍岩追问。
“刑天在尝试追踪，但需要时间，而且……”
孙念安看向远处“蝰蛇”控制的灯火，“如果黑刺背后真有外部势力，他们可能也在找那个信号。或者，他们已经有了线索。”
两人陷入沉默。敌人在明暗之间，而他们如同在雷区摸索的盲人。
天光渐亮，废墟的轮廓逐渐清晰。
幸存者们陆续醒来，沉默地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行装。气氛沉重，但没有人提出异议或退缩。
走到这一步，后退已是死路。
张雪试图自己坐起来，却因腿伤疼得倒吸冷气。卡洛斯挪过去，用没受伤的手臂扶住她。
“别乱动。”卡洛斯声音沙哑，但透着不容置疑，“老子这条命是你男人救的，你的腿，老子也得看着。”
张雪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没有反驳，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孙念安看在眼里，心中稍安。
他走到张雪身边蹲下，检查她腿上的夹板和绷带。
伤口没有明显恶化，但低烧持续，这不是好兆头。
“我们会找到药。”他看着她的眼睛，承诺道。
张雪点点头，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小心。”
简单的两个字，重若千钧。
队伍准备出发。
霍岩根据记忆和有限的线索，规划了一条迂回路线：绕开“蝰蛇”明显控制的区域，穿过一片曾经是大学科研区、如今已成废墟的地带，前往另一个“守夜人”可能还在活动的隐蔽据点。
那条路线上，有几家小型私立医院和药店，是获取药品的潜在目标。
风险极高，但别无选择。
他们像一群伤痕累累的幽灵，再次没入城市的钢铁丛林。
白天的废墟比夜晚更加触目惊心：烧毁的车辆，破碎的橱窗，墙壁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偶尔还有来不及收拾的尸体。
空气里除了硝烟和尘土，似乎还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而怪异的气味，让人联想到腐烂的水果和化学试剂的混合。
“是消毒水，还是……”一个“守夜人”队员吸了吸鼻子，不安地问。
“别闻。”霍岩低声警告，“可能是‘初始之光’的残留气溶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避开开阔地带，在楼宇的阴影和地下通道中穿行。
沿途遇到了几波零星的幸存者，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惶，看到他们全副武装，立刻躲藏起来。
霍岩试图向其中一伙人打听消息，对方却只是拼命摇头，什么也不肯说，飞快地逃走了。
恐惧，已经深深烙进了这座城市的骨髓。
接近大学科研区时，那种甜腻的气味更加明显了。
而且，周围确实安静得可怕，连常见的变异老鼠和流浪动物的声音都听不到。
孙念安示意队伍停下，举起从“母巢”带出的、改装过的简易环境检测仪，能量早已耗尽，但基础的空气采样和辐射检测还能勉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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