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为,“牺牲”是一件伟大的、值得被崇敬、被歌颂的事,但“牺牲别人”不是。
所以很久之前、在我第一次发现岳升对二类观察者的所作所为时,我会愤怒、会鄙夷、会兔死狐悲——可是现在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是因为“刘晓星”并非真正的人类?还是“觉醒”之后、作为高维生命的那部分影响了我?或者……单单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会遭受这种“被牺牲”?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路历程,抑或是我看清了但不想承认,因为这又是一个、让人无法真正面对内心的“电车难题”。
只不过摆在面前的不是“轨道”,而是一条随时都会坍缩的“虫洞”,但是抉择的难点依然存在——“刘晓星”和“人类”二选其一。
这让我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面临这次抉择的人不是我,已经有人在我之前扳了道闸。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威廉·凯恩说着,在终端上调出一份数据:“这是刘晓星发回的‘虫洞’内部数据,你先看一下——”
话音没落,终端已经递到了我的眼前,我想抬手去接但没成功,幸好一旁的陈金平眼明手快,替我接住终端举在身前、顺便用拇指慢慢翻动。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为了节省航程时间,运送身体的航天器会加速到临界值,由此产生的G力负荷,会导致它无法搭载生物,而刘晓星已经进入‘虫洞’,也无法担任驾驶员。”
威廉·凯恩先抛出问题,等我理解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所以我们需要你根据这些数据、绘制出‘虫洞’内部的航道模型,并从我们无法实现的、更高的维度,给出航行期间的注意事项。”
“之后,我们会以此为基础,为该航天器设计满足需求的自动驾驶系统——最好快一点,该飞船已经从月球发射,目前正在第二拉格朗日点待命,我们要在24小时内完成。”
“……”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没说话。
作为高维生命的部分认知,让我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懂它们,但是人类部分的、对于天文科学的粗浅认知,让我难以将它们转换成人类可以理解的描述——不过这不是我沉默的原因。
真正让我沉默的,是我忽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我并不是作为平等的一员、在和联合政府的高层商量对策,我只是某个既定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换句话说,他们早就做好了决定,没问过、也不在乎我的想法。
“‘时间蝴蝶效应’真的结束了吗?”
我看向陈金平、第三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的行为模式太奇怪了,因为一个刚刚出现的‘虫洞’,就如此不遗余力的进行投入,就好像你们已经知道……”
“我们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陈金平没等我说完就摇了摇头,接着踌躇的眨了几下眼睛,又以一种无奈的态度继续道:“我无意冒犯,但你作为观察者的时间太长了,还不习惯在更宏观的角度上进行权衡。”
我不自觉的觑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或许你认为这是巨大的投入,但和我们过去所做的牺牲、甚至是最后发现无用的牺牲相比,这次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陈金平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口吻说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他作为联合政府首席执政官的气场:“我可以为此承担一切责任,只要能确保人类文明得到延续。”
“冠冕……”
两个字几乎本能的脱口而出,但在我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把后面的“堂皇”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可否认,陈金平的话确实非常的冠冕堂皇,如果是第一次听到我肯定不会相信,并且还会往他的脸上啐一口唾沫。
可是类似的话我已经听过太多,从王强、岳升,到后来的杰德和利亚姆,甚至是几个小时以前、还被我当做敌人和对手的杨佩宁。
他们在牺牲别人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的“冠冕堂皇”,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受到责罚,但在真正需要牺牲自己的时候,他们也确实没有丝毫犹豫。
所以即便我清楚的知道,他们的选择并不代表陈金平的选择,可是在过往那一幕幕的影响下,我还是很难对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提起怀疑。
“开始吧。”
我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你们对‘虫洞’有多少了解?”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几乎为零。”
“……”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想要穿越‘虫洞’,就要先确定‘虫洞’的几何特性,比如入口有多大?什么形状?内部结构是稳定的?规律性脉动?还是无规律的波动、甚至抖动?”
“另外,‘虫洞’内部是否存在视界?入口处时空弯曲所产生的引力差有多大?如果引力潮汐的强度过高,会把航天器像面条一样扯碎,我们是否具备那种高强度材料?还有……”
“等一下!”
威廉·凯恩的眉头越皱越紧,后来更是忍不住抬手打断:“你刚才说的这些,在数据上没有体现吗?”
“只有一部分。”
我看着已经翻到底的数据汇总摇了摇头:“这里所有的数据,都是在‘虫洞’内部进行收集的——有个好消息,意识信号无法完成这种信息收集,所以刘晓星可能已经说服了【新黑境】。”
众人闻言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我借着这个气氛继续报喜:“从数据来看,这个‘虫洞’的内部结构还算稳定,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坍缩。”
众人脸上的欣喜更浓,只有陈金平还保持着相当的谨慎:“你说的‘短时间’是多久?”
“一两个月?”
我随口给了个答案,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又话锋一转:“‘虫洞’是一个时空意外,随时出现、随时消失,内部结构是否稳定、只决定是否能够顺利通过,和它持续的时间没有任何关系。”
陈金平的脸色瞬间凝重:“听起来是个坏消息。”
“确实,但不需要现在就感到绝望——”
我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可是我现在根本笑不出来:“后面的坏消息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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