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土炕烧得暖烘烘的,李秀兰却怎么也睡不着。
旁边张平的呼吸绵长又均匀,她却翻了个身,又悄悄翻回来,心口堵着事儿。
轻手轻脚往张平那边挪了挪,身子几乎挨着他胳膊了。
“张平哥……”
“嗯?”张平没睁眼,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带着睡意。
“咱们……咱们明儿真去县城啊?卖那些山货……”
话说了一半,她停住了,感觉嗓子眼有点发干发紧。
“这要是……万一……让人给逮着了……”
她舌头有点打结。
“那、那算不算……投机倒把啊?”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嘴里嘟囔出来的,说完了心跳得咚咚响,一下下撞着胸口。
黑暗里,张平侧过身来,面对着她。
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角。
“瞎琢磨啥呢,睡不着了?”
“现在政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忘了?”
“国家都号召大伙儿搞活经济,你不是还要考大学嘛,日子得往前看。”
“再说,咱们也不是光顾着自个儿,是想拉扯着村里人一块儿过好日子不是?”
“这事儿,王把头和廖会长他们都点了头的,咱们这是正大光明响应号召,怕个啥?”
张平的话不紧不慢,一句句钻进李秀兰耳朵里。
那股子踏实劲儿,慢慢把她心里头的慌乱给驱散了。
她心口那股子惴惴不安的热气,好像也顺畅了许多。
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了张平白天提过的,县城里那种带着院子的青瓦房。
还有妮子,能在自家院子里撒欢儿跑,咯咯笑个不停……
心里头也跟着暖烘烘的。
“那……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声音一下子提了点儿,带着点压不住的雀跃,脸颊也觉得有些发烫。
“去县城看看!”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
“好,一起去!”张平应得干脆。
他伸出手,在被子里摸索着,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手,握住了。
她的指尖犹带几分微凉,他的掌心却传递来干燥而坚实的暖意。
张平心弦蓦地一绷,有个要紧事竟抛诸脑后了!
他霍然挺身坐起,动作利落地翻下了炕。
这毫无预兆的举动惊了李秀兰一跳,她也慌忙撑起身子:“张平哥,你这是……?”
“哎呀,给人瞧的货样,竟忘了备下!”
“无妨,你只管安睡,我拾掇片刻即回。”
话音未散,张平已凭着窗外渗入的朦胧月色,摸索着出了里间。
他翻找出家中屯着的榛子与松子,用小布袋各匀了那么一小捧。
又将前几日彻底晾透的干蘑菇也装进一只小袋。
分量皆不多,每样各几斤,刚好够对方看看质量。
李秀兰此刻哪还有半分睡意残留?她披了件外褂,亦步亦趋地跟下炕来,翻找出两人明日预备上身的衣裳。
那件的确良衬衫在她指间被反复捻平、叠拢,复又摊开,再轻轻拢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的纹理,泄露了心湖投下的圈圈涟漪。
张平攥着那几个小布袋踏回屋内时,恰撞见她这副凝神沉思的模样。
他唇角不自觉地逸出一丝笑意:“瞎琢磨啥呢?这阵仗,不知情的还当你要上京赶考。”
李秀兰面颊腾起一抹红霞,佯嗔着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这不是……头一回正经去县城嘛,心里头……没底。”
张平挨近了些,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肩,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瞎紧张个什么劲儿?有我呢。”
“就权当咱俩进城闲逛,散散心罢了。”
“再说,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腰杆挺得笔直,怕它怎的?”
李秀兰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那团压在胸口的滞涩之气,仿佛也随之疏解了不少。
夜,愈发幽沉。
终究是抵不住浓浓倦意,李秀兰呼吸渐渐变得匀净而绵长,沉入了酣然梦境。
张平侧卧在她身畔,神思却异常清明。脑海深处,那无声的系统倒计时再度悄然启动,滴答,滴答……
不愿惊扰她的安眠,他再度悄无声息地起身,踮着脚尖,如狸猫般穿过屋子,遁入了庭院角落那片深沉的幽暗之中。
时辰已至。
倏忽之间,土坯墙连同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被无形之手揉皱、抹去,眼前豁然洞开——竟是灯火雪亮的现代单间出租屋。
此番折返,能带点什么回去?立在白炽灯那略显苍白的光圈里,张平心思电转。光靠山吃山,拾掇些零散山货,到底非长久之计,还得仰仗老天爷脸色,村子要立足,根基实在太浅。必须寻摸个稳当的、能生生不息的营生。
思绪纷至沓来,一个念头倏地击中了他——中草药培植!弄几本相关的书册回去如何?山中草药资源之丰沛,毋庸置疑。倘若能将野生成材变为规模栽种……其间的效益,又岂是漫山遍野瞎碰运气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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