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说的真没错,”张明侧过头,对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林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和洞悉秘密般的得意,“他说你们这套安全监控系统,‘弹性’特别大,特别‘人性化’。”他故意在“弹性”和“人性化”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调侃,像在戏耍一只落水狗,“嘿,我当时还琢磨呢,弹性能大到啥地步?今儿个一上手才知道,嚯!这哪是系统啊,简直就是一大块橡皮泥嘛!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搓成圆的就是圆的,想拉成扁的就是扁的,真他娘的有意思!”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道尺,用尺尖在键盘的数字区随意戳点着,屏幕上代表某处桥梁应力值的数字立刻开始毫无规律地剧烈波动,仿佛在嘲笑这可笑的“游戏”。
林野的嘴唇,像被寒霜冻住一般,抿成了一条苍白而僵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紧绷着,仿佛要将所有的隐忍与愤怒都死死咬住,不让它溢出分毫。他死死盯住眼前的屏幕,强迫自己的视线钉在那里,不许有丝毫游移。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背叛了他,像被无形的磁石死死吸住,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灼痛的渴望,一遍遍扫过张明随意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名牌夹克。
就在那柔软的衣料褶皱里,胸前的口袋处,一抹格格不入的黑色塑料外壳,如同潜伏的毒刺,悄然探出了半截头。那露出的部分虽微不足道,但那熟悉的轮廓、顶端细微的收音孔……林野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在胸腔里发出一声重响——他绝不会认错!那是一只正处在工作状态的微型录音笔!
刹那间,仿佛一道刺骨的冰棱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了他脑中混沌的迷雾!所有的碎片——那些细思极恐的不合理之处,那些刻意而尖锐的挑衅,那些近乎挑衅的肆无忌惮——轰然崩塌、重组,串联成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轨迹,指向一个冰冷的、令人齿寒的真相。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无知、纨绔子弟的胡闹?这分明是一场早已布好棋局的、精密到令人作呕的“合规游戏”!张明背后那位看似和蔼的段长叔叔,需要的恐怕根本不是什么真实的数据。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控”的、能够堂而皇之证明系统“安全冗余足够大”的漂亮测试结果?亦或,他更渴望捕捉的,是林野在这种明目张胆的违规操作下,可能显露出的任何一丝“不配合”,甚至是一星半点的“反抗”证据,好将他彻底钉死?
那只沉默的录音笔,并非寻常物件,它更像一条蛰伏于阴影深处的毒蛇,蛇信轻吐,那股冰冷的寒意几乎要穿透林野的衣衫,舔舐上他紧绷的脊梁骨。刹那间,这间本该只充斥着单调电子噪音的监控室,骤然变了质。冰冷的机器外壳下,潜藏的危机如暗流汹涌,将它变成了一处步步惊心的猎场。空气仿佛被施了咒语,瞬间冻结,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尖锐的冰碴,悬浮在四周,每一次呼吸都像被这些冰碴刺穿,带来刺骨的痛楚。
一股寒意,恰似那条冰冷的毒蛇找到了路径,猛地顺着林野的尾椎骨急遽攀升,如同燎原之火,直窜天灵盖,瞬间将他整个人冻结。这股从心底泛起的寒意,比屏幕上那刺目到几乎要灼瞎人眼的、突破了所有极限的红色警报,更让他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张明,第七次抄起那把道尺——那曾是他们工作里最神圣的图腾,是精准与秩序的化身,是标准与规则的具象。可此刻,它在他手中,却像被亵渎了一般,变成了一根粗蛮的、充满原始暴力的棍棒。尺身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粗暴,毫无章法、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狠劲,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戳向键盘上那些精密如艺术品般的按键。每一次戳击,都像是钝器砸在钢铁的骨头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咚咚”声,伴随着按键被粗暴对待时那痛苦的、仿佛垂死挣扎的呻吟。而屏幕上的数据流,则愈发疯狂地扭曲、撕裂,如同脱缰的野马,掀起一片失控的狂澜,将一切规律与理智践踏得粉碎。
那屏幕上,张明曾用近乎虔诚的笔触勾勒出的“平稳”曲线,此刻望去,却像是一幅用劣质油彩匆忙涂抹的拙劣伪装。那鲜艳的线条,徒劳地想要遮盖住其下早已汹涌翻腾、暗流激荡的真相。那是一股足以将整座大厦连根拔起、让所有心血与努力瞬间化为乌有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正如同地底蛰伏的巨兽,缓缓抬起它狰狞的头颅,发出无声的咆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野的手指死死悬停在键盘上方,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秒都重若千钧。指尖因着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像风中残烛般脆弱,又像拉满的弓弦般紧绷。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指甲几乎要刺穿掌心,那尖锐的痛楚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刺入混沌的清醒锚点。
愤怒,如同地心喷薄的岩浆,在他血管里横冲直撞,烧灼着他的理智;恐惧,则如最浓重的寒雾,瞬间锁住了他的喉头,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一种被彻底羞辱、职业尊严被肆意践踏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铁链,狠狠锁住了他的心脏。而更深的,是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性后果那冰冷、清晰的预判,像无形的巨浪,在他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疯狂地翻腾、冲撞、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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