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深处,一间绝对静默的疗养室内,恒温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生命存续的环境。柔和的仿自然光线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生命维持液的气息。
承渊安静地躺在特制的维生舱内,小小的身躯被淡蓝色的营养液包裹着,只露出苍白的小脸。各种精密的传感器贴附在他身上,将细微的生命体征转化为屏幕上稳定却依旧虚弱的曲线。他眉头无意识地紧锁着,仿佛在梦中经历着激烈的搏斗,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叶无道高大的身影立在维生舱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身上那件染血的残破大氅已经脱下,换上了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却依旧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铁血与疲惫。他伸出手,隔着冰冷的强化玻璃,指尖悬停在承渊紧锁的眉心上空,仿佛想抚平那稚嫩的褶皱。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落下。
他凝视着儿子沉睡的脸,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里,冰冷坚硬的壳悄然裂开一道缝隙,翻涌出难以言喻的痛楚、后怕,以及沉甸甸如山岳般的责任。这个在宇宙级浩劫面前都能谈笑掀天的男人,此刻面对自己昏迷不醒的幼子,所有的强悍都化作了无声的凝噎。
“他体内…有东西在帮他。”苏惜水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她走到叶无道身边,目光同样落在承渊身上,带着深深的怜惜。“一种极其纯粹的金色能量,还有…雪痕姐最后留下的琴音本源。它们在缓慢地修复他的创伤,甚至…在优化他的生命结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但雪痕姐她……”
叶无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只是放在维生舱上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知道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像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大步离开疗养室。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闭合,将他挺拔却带着无尽萧索的背影隔绝在外。
夜色已深。
昆仑山脉,万籁俱寂。浩劫之后的巨大疮疤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银辉,平添几分苍凉。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裸露的岩层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发出呜咽般的呼啸。这里是“归墟之眼”最终坍缩封印之地,也是慕容雪痕以生命为代价奏响绝响的战场。
叶无道独自一人,立于这片被混沌能量和绝对零度冰封的绝域边缘。他站在一方巨大的、扭曲变形的“方舟”星舰残骸之上,脚下是冻结如墨玉的混沌玄冰,寒气刺骨。他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只想独自待在这里,感受着这片空间里残留的、属于她的最后气息。
寒风卷起他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苍白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仿佛在倾听风中的呜咽。月光如水,洒落在他身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极致的安静中,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面前冰冷的虚空。那个位置,是慕容雪痕消散前最后站立的地方,是她指尖最后一次拨动伏羲琴弦,将全部生命与灵魂化作守护屏障的地方。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着拂过。
什么都没有。
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只有刺骨的寒风无情地穿过指缝。
就在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空洞感即将把他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琴弦震颤之音,毫无征兆地在他心湖中荡开。
叶无道猛地睁开眼!
清冷的月华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收束、凝聚。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的虚空中,点点晶莹剔透、如同星屑般的光点,从冰冷的空气里、从冻结的玄冰中、从脚下星舰的金属残骸内……无声无息地浮现、汇聚。
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如同被月光唤醒的萤火虫群。它们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勾勒、编织。
一个身影,在月华与星屑的交织中,由虚淡而渐次清晰。
白发如雪,倾泻而下,在月华下流淌着冰凉的银辉。一袭素白如月光的长裙,裙裾无风自动,飘渺得不似凡尘之物。那熟悉的、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绝美容颜,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她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安详,却又空茫得令人心碎。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了月华与执念的能量光影,边缘微微波动,仿佛随时会再次消散在风中。
最让叶无道心脏骤然停止跳动的,是她那双纤细、透明的手。它们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拨动着。每一次指尖的颤动,都带起一圈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的涟漪。没有琴弦,没有声音,但那动作本身,却分明是慕容雪痕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抚琴姿态!
而在她虚影的胸口位置,贴近心脏的地方,一点温润柔和的光芒正稳定地亮着。正是那块承载了太多因果、牵连着叶无道与她前世今生的龙凤玉佩!玉佩的光芒并不强烈,却异常坚定,如同黑暗中永不熄灭的灯塔,维系着她这缕残魂不至于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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