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阴影里,巫九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剧痛而蜷缩抽搐、如同被遗弃幼兽般的少年,看着他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被铁甲地龙利爪撕裂的伤口正因妖力的冲突而无法愈合,反而渗出暗红的血水。浑浊的老眼中,那丝玩味和审视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又久远的……挣扎。
“啧,”巫九终于咂了咂嘴,声音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南荒特有的粗粝和直白,“骨头够硬,脾气够倔,就是这身子骨……快被自己体内的‘玩意儿’给拆散架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形在浓雾中显得更加矮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不再废话,一步踏出阴影,径直走向蜷缩在地、意识已濒临溃散的叶寅生。脚步踩在碎石和干涸的血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叶寅生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裹着油腻兽皮的影子靠近。巨大的危机感再次攫住他!他想挣扎,想反抗,想撕裂一切靠近的东西!但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巫九在他身边蹲下,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兽皮腥臊和某种古老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布满厚厚老茧和污垢的手,毫无征兆地探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叶寅生剧烈起伏、妖力冲突最剧烈的胸膛膻中穴位置!
“呃!”叶寅生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冰冷、霸道、带着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的力量,瞬间透过那只枯瘦的手掌,蛮横地侵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最狂暴的洪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梳理山川脉络般的秩序感!它无视叶寅生体内混乱冲突的妖力、灵力,甚至那股冰冷的吞噬本能,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轰然撞入他狂暴的识海核心!
嗡——!
叶寅生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混乱、痛苦、咆哮的兽性、冰冷的吞噬欲……在这股蛮荒意志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瞬间被驱散、镇压!脑海中只剩下一种空白而巨大的轰鸣!他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力量彻底掐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浑浊的深海,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声音拉扯着,缓缓上浮。
“……虎崽子命真硬,这都没散架……”
“……虎骨草捣碎,混着三足蟾的毒腺汁……对,就灌下去!别管他吐不吐……”
“……这背上的爪伤,啧啧,再深半寸就挠到心脉了……老疤,拿‘黑玉断续膏’来,那玩意儿粘骨头快……”
“……体内这团乱麻……妖不妖,人不人,还掺着刚吞下去没炼化的铁甲壁虎的土腥气……嘿,这锅杂烩汤可真够劲儿……”
断断续续的、粗声大气的交谈声,伴随着器物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血腥、草药、腐肉和某种辛辣矿粉的古怪气味,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叶寅生昏沉的意识。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昏黄的光源。并非灯火,而是几块嵌在粗糙石壁凹陷处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奇异矿石,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周围的环境染上一层诡异、压抑的暗红。
这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巨兽腹腔掏空而成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獠牙,尖端不时滴落下冰冷的水珠,砸在下方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之前那股刺鼻的怪味,令人作呕。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厚厚干燥苔藓和某种兽皮的巨大岩石上。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浓重体味和汗臭的破旧皮袄。断裂的右臂被几根坚韧的兽骨和浸透了深绿色黏稠药液的树皮紧紧固定住,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那股妖力与灵力疯狂冲突、如同要将骨头从内部碾碎的撕裂感,竟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外力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并未根除,却不再致命。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伤,也被涂抹了一层散发着清凉气息的黑色药膏,火辣辣的剧痛减轻了不少。
视线艰难地转动。
就在不远处,一堆篝火在石地上燃烧着。火焰并非寻常的橙黄,而是泛着诡异的幽绿色,噼啪作响,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硫磺味。篝火旁,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巫九。他依旧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皮袄,佝偻着背,正用一根磨得发亮的骨针,慢条斯理地缝补着一件不知什么兽皮制成的坎肩,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跳跃的幽绿火光映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明暗不定,那双浑浊的老眼偶尔抬起,瞥向叶寅生这边,目光如同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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