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十分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就在他的心渐渐沉下去,怀疑自己是否又一次被现实戏耍时—— “滴滴滴!” 破旧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短信: “陈默?报名收到。明天(周六)早上7:30,中心校区北门集合,穿便于活动的衣服,勿迟到!张经理。”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他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公告栏立柱,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身体本能的剧烈颤抖。是终于抓住一丝希望的巨大压力释放?还是对即将再次面对未知与屈辱的恐惧?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溢出眼眶,砸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七角硬币从松开的指缝中滑落,叮叮当当地滚出去老远。
周六的清晨,天空阴沉得如同蘸饱了水的灰布,低低压在滨海市上空。陈默穿着他最“便于活动”却也是唯一一件稍微厚点的旧灰色外套(高中校服改的),背着空空如也的书包(用来装水杯和可能发的宣传品),提前半小时就站在了中心校区气派的北门门廊下。冷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七点二十分左右,一辆沾满泥垢的银灰色面包车嘎吱一声停在路边。一个穿着不合身廉价西装、腋下夹着人造革公文包、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跳下车,嘴里叼着烟,不耐烦地扫视着门口聚集的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他就是张经理。
“都到了没?报名的都过来!”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沙哑,“陈默!王丽!李强!……”他对照着手机屏幕念名字,被点到名的学生纷纷应声上前。 “行了,就你们十几个!上车!挤一挤!快点!磨蹭什么!”张经理挥着手,像赶牲口一样把人往面包车里塞。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味和汽油的混合怪味。十几个年轻人挤在狭窄的空间里,连转身都困难。张经理自己坐在副驾驶,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油腻的头发,开始训话: “都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任务是把这五百份单页,”他拍了拍脚边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给我在人民广场发完!别想着偷懒!每人负责一片区域!见到人就塞!特别是带小孩的家长!要让他们扫上面的二维码登记信息!登记一个有效信息,额外奖励一块钱!听见没?”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拥挤的后车厢,目光在穿着尤其破旧的陈默身上停顿了一瞬,毫不掩饰地皱了皱鼻子,流露出一丝嫌弃。
“中午十二点,广场东边小树林集合,发盒饭!下午换地方!都给我机灵点!要是让我抓到谁偷懒、把单页扔垃圾桶…”他冷笑一声,没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面包车在拥堵的城市道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停在滨海市人民广场西侧。广场上人潮涌动,巨大的广告牌播放着绚丽的广告,节奏强劲的音乐从促销展台传来。与校园的宁静相比,这里是另一个喧嚣浮躁的世界。
“下车!拿袋子!一人一袋!动作快点!”张经理率先跳下车,拉开后车门催促。
陈默分到了沉沉一大塑料袋宣传单。粗糙的铜版纸边缘锋利,散发着劣质油墨的刺鼻气味。宣传单上印着“新视野教育——让孩子赢在起跑线!”的醒目标题和各种“名师辅导”、“签约提分”的诱人承诺。他默默地将袋子挎在肩上,勒得肩膀生疼。
“你!去广场东边那片儿童游乐设施附近!那边带小孩的多!”张经理指着远处一群追逐嬉闹的孩子和家长,对陈默粗暴地命令道。
陈默点点头,背着沉重的袋子,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艰难地汇入汹涌的人潮。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抽出一叠宣传单,试图递给迎面走来的行人。 “您好,新视野教育…” 话音未落,对方像躲避苍蝇一样,皱着眉侧身快步走开,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厌烦。 “帅哥,给孩子看看…”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白了他一眼,拉着同伴的手绕得更远。 “阿姨,打扰一下…” “不需要!走开!” 冷漠的拒绝如同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他身上。每一次递出传单,都像一次微小的自尊心受挫。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声音越来越低,动作也越来越迟疑。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突兀的、不受欢迎的异物,被淹没在光鲜亮丽又冷漠疏离的城市洪流之中。
上午十一点左右,天空积蓄的阴云终于破裂,冰冷的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并且迅速转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广场光滑的地砖上,溅起朵朵浑浊的水花。人群惊呼着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促销的展台慌忙收起,巨大的广告牌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诡异。
陈默猝不及防,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透。单薄的旧校服外套根本挡不住密集的雨势,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想把肩上沉重的宣传单袋子抱进怀里遮挡雨水——这是他的任务,是他换取盒饭和工钱的唯一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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