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迟疑的、清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默？” 陈默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站着林薇。她显然是匆匆赶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边。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医院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矿泉水和面包。她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关切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陈默惨白如鬼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无声流淌的泪水上，然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手臂上那渗着血污、肿胀发紫的恐怖伤口和肮脏的绷带上！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比在老街坊后厨被辱骂、比在雨中发传单被遗弃、比在公告栏前看到46分的红叉时，都要强烈百倍、千倍！他生命中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狼狈、所有的卑微和绝望，此刻都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个他曾经在心底深处偷偷仰望过的、干净得像月光一样的女孩面前！
他像被最恶毒的诅咒击中，猛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去遮挡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和污渍，身体却因为虚弱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林薇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她看着陈默手臂上那个明显是非法抽血造成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他脸上交织着绝望、羞耻和崩溃的神情，看着他无声流淌的眼泪…她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水光，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提着塑料袋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林…林薇…你…你怎么…”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
“我…我妈妈…她在这里做个小检查…我在外面等…”林薇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目光越过陈默，看到了抢救室的红灯和跪在地上哭泣的王姨，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眼神里的关切和痛楚更加浓烈。
她不再犹豫，快步上前，没有看陈默的眼睛，而是迅速从自己精致的皮质钱包里，将里面所有的现金——厚厚一叠红色百元钞票，看厚度至少有四五千块——全部抽了出来。她动作极快地将那叠钱塞进了陈默那只没有受伤、却僵硬冰冷的手里。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陈默手掌的瞬间，他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
“拿着！”林薇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陈默手臂上那个狰狞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般烫在陈默心上：“别再做那种傻事…先活下去！”
说完，她不再看陈默的反应，仿佛再多停留一秒，自己也会崩溃。她将手里装着水和面包的塑料袋轻轻放在陈默脚边的地上，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条充满绝望和死亡气息的走廊。米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雅的香气，与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陈默僵立在原地，如同被石化。手里那叠厚厚的、带着林薇指尖余温的钞票，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整条手臂、整个灵魂都在剧烈地灼痛！“别再做那种傻事”…“那种傻事”…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知道了！那狰狞的伤口，那卖血的耻辱，那挣扎在泥潭里最不堪、最丑陋的模样，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先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深深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活下去？ 靠什么活下去？靠卖血？靠施舍？靠这用尊严换来的、带着巨大羞耻的钞票？！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极度羞耻、愤怒、绝望和某种无法形容的酸楚的洪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死死攥着那叠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嘎吱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无声地砸落在地面，溅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和那叠刺目的红色钞票上，构成一幅绝望到令人窒息的画面。
急诊科冰冷的白墙，无声地矗立着，映照着这浮尘之下，最卑微的挣扎和最刺痛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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