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刺激感让陈默猛地一颤,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几根裸露的、沾着灰尘的日光灯管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浓烈的血腥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薄薄白床单的铁架子床上。床边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点滴架,上面挂着一个半满的盐水瓶,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细长的塑料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他左手背的静脉里。
手臂内侧那片烫伤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如同被无数根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比昏迷前强烈了十倍不止!他下意识地想用右手去摸,却发现右臂沉甸甸的无法动弹。他侧过头,看到自己的右臂被一条脏兮兮的、带着褐色污渍的纱布潦草地缠绕着,从手肘一直包到接近手腕。纱布下面,那烫伤的皮肉正传来一阵阵灼热、肿胀的搏动感,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肺部的情况更糟。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仿佛胸口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撕裂感和沉闷的哮鸣音,像破旧风箱的嘶鸣。喉咙里充满了粘稠的腥甜液体,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嘶哑的呛咳声:“咳…咳咳……”
“醒了?”一个懒洋洋、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艰难地转过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皱巴巴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桌后,正低头抠着指甲。他头发油腻,脸色蜡黄,眼神浑浊,正是之前给他做入职体检的那个厂医。
“命挺硬啊,吐那么多血还能喘气。”厂医抬起头,毫无感情地瞥了陈默一眼,拿起桌上一个沾着污渍的文件夹,“急性支气管扩张伴咯血,初步判断。还有你那胳膊,”他用笔指了指陈默裹着纱布的右臂,“烫伤感染,挺厉害,都红肿流脓了。年轻人,身体底子这么差,还硬撑着上夜班?不要命了?”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剧烈的呛咳作为回应。
厂医似乎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不耐烦地皱皱眉,在文件夹上潦草地划了几笔:“厂里医务室条件有限,处理不了你这种。建议你马上去市里大医院看急诊,拍个胸片,查个血,再把你那烂胳膊好好处理下,拖久了要出大问题。搞不好要切掉。”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可能截肢的后果。
“钱……”陈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一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钱?”厂医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厂里医务室就给你做了简单清创包扎,吊了瓶葡萄糖和消炎水,没收你钱算不错了!还指望厂里给你出钱去大医院?想什么呢!”他合上文件夹,语气冰冷,“醒了就赶紧起来,别占着床位。外面还有感冒发烧的等着呢。你这情况,开不了病假条,自己看着办吧。”
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陈默。去大医院?那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他口袋里的钱,连太平间一天的冷冻费都不够!
他挣扎着,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撑起身体,肺部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拔掉左手背上的针头,一股细细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顾不上擦,咬着牙,忍受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和右臂撕裂般的剧痛,一点点挪下冰冷的铁床。双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虚浮无力。他看到了墙角立着的拐杖,如同看到了最后的支撑。
当他拄着拐,拖着如同千钧重的身体,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挪到医务室门口时,他看到了靠在走廊墙边、脸色同样苍白的郭小东。郭小东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廉价香烟,烟雾缭绕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陈默。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没有任何言语。郭小东迅速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猛地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铁皮垃圾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转身,快步走进了医务室,仿佛陈默是一个会传染的瘟疫源。
陈默默默地收回目光,拄着拐,一步一步,挪向更衣室的方向。每一步都伴随着右臂烫伤处那钻心刺骨的剧痛和肺部沉重的哮鸣。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工装紧贴在皮肤上。
回到B栋412宿舍。正是白班时间,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浑浊的空气和死一般的寂静。陈默挪到自己那张冰冷的上铺,将拐杖靠在墙边。他颤抖着,用左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解开工装上衣的扣子。当他想脱掉右臂的袖子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那层粗糙的纱布,似乎已经和烫伤溃烂的皮肉黏连在了一起!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袖子从裹着纱布的手臂上褪下来。每一次轻微的牵扯,都像是活生生撕下一层皮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当袖子终于褪下时,他看到那层厂医潦草包扎的纱布上,已经渗出大片黄绿色的脓液和暗红色的血水,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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