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刺骨的静。
棚子里弥漫着浓郁消毒水的呛鼻味儿，混着烂木头的腐臭和那桶黑水沤出来的腥臊，搅合成一团令人窒息的毒气。覆盖在诺基亚手机残骸上的黏稠黑泥还在微微蠕动，几条被惊扰的白蛆扭曲着翻滚出泥面，在污浊的地面上徒劳挣扎。唯一的光源——那裂成蛛网的塑料棚顶透进的天光也被浑浊的药雾遮挡，视野一片昏暗粘腻，只有那片黑污中央，被陈青禾污手死死攥住的手机残骸深处，那一点仿佛穿透污泥而来的、极其微弱却倔强闪烁着的蓝绿色幽光，如同地狱裂隙里渗出的鬼火，灼烫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吴胖子那双嵌在肥肉褶子里的绿豆眼，如同淬了毒的捕兽夹，死死焊死在陈青禾攥着手机的污手上，更死死焊在那点挣扎闪烁的蓝绿幽光上！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成冰，牙关咬得腮帮子剧烈起伏，脖颈上的金链子随着粗重的呼吸急促地上下拉扯，勒出一道深红色的印痕。他那只刚刚挥舞喷枪的胖手，此刻五指捏拳，指关节捏得咯嘣作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如同盘绕的毒蛇。
他身后的混混攥紧了手中的钢筋，冰冷的金属边缘反射着棚顶稀薄的天光，像待饮血的獠牙。消毒药水的浓烈刺激和眼前这无法理解的混乱，混合着那点闪烁蓝光的诡异感，让他们的凶悍中也掺杂了一丝本能的忌惮和茫然。
棚子里死寂无声。只有白雾散开的细微流动，泥地上蛆虫翻滚的无声蠕动，以及……某种压抑到了极致的、仿佛即将炸开的紧绷感！
陈青禾能清晰地感觉到吴胖子身上辐射出的、如同实质冰锥般的杀气！更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冰冷僵硬，污泥滑腻的触感和那点透过屏幕裂缝灼烧掌心的微弱荧光，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赌命！这就是在赌命！用这唯一能关联李卫国笔记本碎片的诡异荧光！用这满手的污泥和蛆虫！赌一个鱼死网破的曝光！赌吴胖子在这混乱中对那点无法掌控的幽光的……那一丝顾忌？！
死寂被棚子外骤然掀起的喧嚣撕裂！
“蓝光！真有蓝光菇？！”
“狗日的光在那抖鸡爪子！菌菇呢？！神仙菌呢？！”
“操！黑屏了！啥玩意儿一坨黑糊糊的还在冒泡？”
“别挡镜头啊！那个陈虫语呢？！让他露脸说话啊！声儿贼像新闻联播那个！”
“哈哈哈！‘假菇窜稀’！这名儿谁起的？太特么有才了！主播出来！老子给你刷条窜稀警告弹幕！！！”
“……”
“……”
无数混杂着兴奋、质疑、猎奇和纯粹起哄的嘶吼！如同滚油泼进冷水！瞬间在棚子外炸开了锅！透过被钢筋混混撕开更大的破口！汹涌澎湃地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野火燎原般的原始疯狂！显然，那场被黑泥糊屏、只惊鸿一瞥留下“鸡爪防伪标”和“假菇窜稀”惊悚名头的直播！像一颗投进干草堆的火星！引爆了围观灾民们压抑许久的戾气和无处发泄的麻木！！
人群如同滚动的黑色潮水，瞬间涌向棚子破口！无数双瞪得血红、交织着贪婪好奇和一丝被愚弄暴怒的眼睛，透过破洞，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棚内——聚焦在吴胖子僵硬的背影！聚焦在陈青禾那攥着污泥手机如同凶器的污手！更聚焦在……那摊污泥和蠕虫之上！那点顽强闪烁的、无法被污泥彻底覆灭的蓝绿幽光！！
“光！光！有光！真有发光的东西！！”有人指着那点被污泥勾勒出的诡异微芒尖叫！声音如同火上浇油！
“假的！障眼法！陈青禾这狗日的拿屎糊弄人呢！”
“让开！老子进去看看那发光的是啥玩意儿！！！”
“滚！排队！先让老子拍！拍到了老子就是首个发现发光神仙菇的！！”
混乱！推搡！咒骂！几个被鼓动起来的年轻后生脸红脖子粗地试图往里硬挤！棚子被挤得剧烈摇晃！本就脆弱的塑料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吴胖子那张猪肝色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层！那点蓝绿光像是一根无形的引线，随时可能引爆外面这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他根本无法判断那光到底是什么！是人造灯光？还是……那个该死的荧光菌？！无论是哪种，在这个节骨眼被外面的人认成“神仙菇”，他刚才企图污蔑、毁掉陈青禾的所有铺垫就全他妈泡汤了！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混乱按下去！把那点该死的蓝光彻底掐灭！
“小……小陈同志！”张爱国那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声陡然插入混乱！“你……你搞什么名堂！快！快把那脏东西……”他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劈叉，手指抖得像帕金森一样指着陈青禾手里的污泥炸弹！“放下！毁了！别污染环境破坏安定……”
“销毁？！张主任！”陈青禾猛地打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豁出去后近乎冷酷的穿透力！他攥着污泥手机的手臂猛地举高！那点污泥深处的蓝绿光芒因为角度的变化，在昏暗光线下骤然清晰了半分！如同黑暗中被高举的微弱鬼火！“群众都看见了！这光！可是……可是咱们灾后自救科学创新的宝贵成果！是……神仙菇残留的能量！是……是咱石壁乡独一无二的光！！！”他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扎进这片浓稠的死寂！“证据！这就是证据！谁毁！谁就是破坏石壁人民唯一的希望！破坏安定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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