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禾将纺纱厂改制初核报告重重放在桌上,纸页边缘被汗水浸透。
常委会陷入死寂,王海潮的钢笔在“郭刚”二字上悬停良久。
窗外乌云翻滚,郭刚的专车悄然驶入轻工局后院。
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听筒里传来冰冷指令:“该扫的落叶,要扫干净。”
档案室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味,混杂着汗水和紧绷的神经散发出的无形硝烟。陈青禾伏在堆满材料的桌前,台灯的光晕将他锁在方寸之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幽蓝的电脑屏幕光下闪着微光。他正逐字逐句地打磨那份关于县第一纺纱厂改制的初核报告,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保温杯搁在手边,杯壁冰凉,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像在为一场无声的战役倒计时。
“青禾,”简薇的声音从另一张桌子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冷静,“宏发商贸最后那笔流向‘晓芸商贸’的异常资金,时间点卡在改制方案最终批复前三天,金额正好覆盖了王海那套婚房的首付。合同用的是顺达物流的壳,但签字笔迹比对,高度疑似钱大勇。”
林小雅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材料快步走来,清秀的脸上满是凝重:“青禾哥,查到了!郭晓芸名下那辆新车的4S店记录,全款支付,资金来源是一个叫‘鑫源咨询’的公司。这个‘鑫源’,顺达物流去年有七笔大额‘信息咨询费’打给它,收款账户……最终穿透到一个孙卫东表弟控制的空壳公司!”
陈青禾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一闪。他抓过林小雅递来的材料,迅速翻看,纸张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他拿起红笔,在摊开的初核报告草稿上,用力地在“郭刚特定关系人(亲属)异常资产来源”这一条后面,狠狠补上:“王海婚房首付款、郭晓芸高档轿车全款,资金链源头直指宏发商贸(钱大勇)→顺达物流(钱大勇关联)→鑫源咨询(孙卫东关联人)→最终受益人郭晓芸、王海。闭环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那股沉甸甸的浊气排尽,才拿起那份最终定稿的报告。厚厚一叠纸,承载着纺纱厂数千职工的血泪,承载着老张用命换来的线索,此刻重得几乎让他手腕发颤。报告封面上,“关于云川县第一纺纱厂改制过程中国有资产流失及职工权益受损问题的初步核查情况及立案建议”几个黑体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走!”陈青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拿起报告,保温杯被顺手抄起,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简薇和林小雅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立刻起身跟上。三人穿过堆满卷宗的狭窄过道,脚步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空气。每一步,都像踏在无形的雷区之上。
推开县纪委常委会议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烟味和凝重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烟雾缭绕,几位常委或低头看着面前的材料,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主持工作的县纪委副书记周正平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
陈青禾走到会议桌前,迎着数道审视的目光,将那份凝结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报告,稳稳地放在了周正平面前。
“周书记,各位常委,”陈青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烟雾和沉寂,“关于县第一纺纱厂改制问题的初步核查报告,已完成。相关证据链已初步闭合,情况……触目惊心。”
“啪嗒。”周正平手中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断裂跌落在他面前的文件上。他没有理会,直接翻开了报告。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愈发粗重的呼吸。陈青禾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强迫自己站得笔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常委。
分管案件工作的常委刘建民率先打破沉默,他扶了扶眼镜,指着报告中的一页:“青禾,改制时设备评估严重缩水这一块,你依据涂改的原始评估报告和后来找到的存档底稿对比,这个证据链……能钉死吗?资产评估本身就有弹性空间,对方完全可以推给市场波动或者评估机构失误。”
“刘常委,”陈青禾早有准备,立刻回应,语速平稳却有力,“我们不仅找到了涂改痕迹,更重要的是,找到了当年参与评估但被排除在外的原纺纱厂技术科长老李。他保留了当时详细的设备运行记录和技术参数评估底稿,清晰证明被‘报废’的设备至少还有五到七年的高使用价值。而最终接手的宏发商贸,在改制后不到半年,就将这批‘报废’设备中的大部分,以正常市价转卖给了邻县一家私营纺织厂,获利巨大。这笔交易流水和合同,简薇同志已经锁定。”他看向简薇。
简薇立刻补充,声音清冷如手术刀切入要害:“是的,宏发商贸转卖设备的资金流水清晰可查,接收方证言和合同完备。这直接证明了当时评估的恶意缩水,并非市场因素,而是人为侵吞国有资产的关键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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