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常委,负责信访和宣教的老赵,脸色铁青,指着报告里关于职工安置的部分:“职工安置款被挪用,导致大批工人下岗即陷入赤贫……这后面是多少个家庭的眼泪!青禾,这部分走访的证言和未兑现的安置协议,扎实吗?”
“赵常委,”林小雅立刻接口,她翻开自己带来的厚厚一册走访记录,“我们走访了超过一百五十户原纺纱厂职工家庭,采集了有效证言八十七份。每一份都有签字或手印确认,并附有录音备份。同时,在县劳动局封存的档案里,找到了当年改制领导小组承诺的安置方案原件,与职工实际领取的微薄补偿金形成鲜明对比。大量职工手持盖有公章的安置协议却无法兑现,钱大勇的宏发商贸在接收后,以‘经营困难’为由,拒绝履行协议,而当时主管此事的轻工局,也就是孙卫东局长,对此置若罔闻。”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这份报告,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了改制光鲜外衣下腐烂的肌理:国有资产被系统性低估贱卖,数千万安置款被挪用侵吞,职工权益被肆意践踏,而所有肮脏利益的输送链条,最终都清晰地指向了那个稳固的“铁三角”——宏发商贸的钱大勇、轻工局局长孙卫东,以及,站在权力阴影最高处的决策者,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郭刚。
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却字字如锤:“综合现有证据,我们认为,时任轻工局局长孙卫东,在纺纱厂改制过程中,滥用职权,具体操盘了国有资产低估、违规选定受让方(宏发商贸)、对职工安置款被挪用监管严重失职甚至可能参与利益输送等行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报告上那个最刺眼的名字上,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极重:“时任分管副县长、改制领导小组实际负责人郭刚同志,作为最终决策者,对上述严重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现有证据强烈显示,其特定关系人(女婿王海、女儿郭晓芸)在改制前后获得来源不明巨额财产,与宏发商贸、顺达物流存在异常密切且隐蔽的经济往来,高度疑似利益输送。郭刚同志对此知情甚至授意的可能性极大。”
他挺直脊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因此,我们建议:一、对孙卫东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即立案审查调查!二、对郭刚同志相关问题,进行深入核查,并建议县委向市委报告,提请对其采取进一步核查措施!”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乌云翻滚着压向地面,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似乎随时要撕裂天空。
“砰!”一声闷响打破了寂静。是坐在周正平左手边的王海潮。这位新晋的副县长,此刻脸色异常复杂,震惊、挣扎、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他眼中交织。他面前的茶杯被手肘无意带倒,褐色的茶水迅速在桌布上洇开一片难看的污渍。他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拿起钢笔,笔尖悬停在报告上“郭刚”两个刺目的黑字上方,久久无法落下。那一片不断扩大的茶渍,像极了此刻弥漫在会议室里那无形却令人窒息的污浊与压力。
就在常委会陷入冰点般的僵持与沉默时,县轻工局那栋灰色小楼的后院,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稳稳停在最角落的车位上。车门打开,常务副县长郭刚的身影出现,他脸色阴沉如水,步伐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沉稳。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侧面,用一把单独的钥匙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身影迅速没入昏暗的楼道。
轻工局局长办公室里,孙卫东正心烦意乱地翻看着一份关于下半年安全生产检查的材料,试图用这些琐碎的公务驱散心头那越来越浓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不安。陈青禾最近跑纺纱厂家属区跑得太勤了!那些穷困潦倒的工人,谁知道会被他煽动说出什么来?还有审计局那个姓简的女人,看人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冷冰冰的,似乎能剖开一切伪装。桌上那份他反复斟酌修改、试图证明纺纱厂那些“报废”设备确实合规的材料,此刻在窗外越来越暗的天光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像一张欲盖弥彰的遮羞布。
“叮铃铃——!!!”
几乎就在陈青禾那份重磅报告在常委会投下震撼弹的同时,孙卫东办公桌上那部颜色鲜红、专线直通的保密电话,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铃声,瞬间撕裂了午后办公室惯有的沉闷与压抑,也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孙卫东的心脏!
孙卫东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文件“哗啦”一声滑落在地。他盯着那部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电话,做了个深呼吸,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伸手拿起那沉重得压手的听筒,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威严:“喂,我是孙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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