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宪兵队,队长办公室。
空气里弥漫着古龙水和恐惧混合的味道。
渡边雄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膝盖出卖了他。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他一次也没碰过。
王虎,或者说“木村课长”,正背对着他,欣赏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那画里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木村课长……”渡边雄终于忍不住了,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您……您到底想问什么?卑职一定知无不言。”
王虎没有回头,他伸出一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画上的一座小桥上轻轻划过。“渡边君,你喜欢中国画?”
“略……略有涉猎。”
“这幅画不错。是前明大家唐寅的真迹吧?”王虎的语气像是在闲聊,“画的是渔父。你看这渔父,独坐孤舟,垂钓江雪,多么超然物外。可惜啊……”
他转过身,摘下眼镜,目光落在渡边雄的脸上。“画是雅物,人心,却太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账本,不是赵学文那种写得密密麻麻的,而是一本印刷精美的西式账本。他将账本随手扔在茶几上。
“啪”的一声轻响,却让渡边雄的心脏猛地一跳。
“侯天雄,你的那条好狗,”王虎重新戴上眼镜,坐回他对面,“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他知道自己迟早是你的替罪羊,所以,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渡边雄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本账本上,他想伸手去拿,又不敢。
* “这里面,记着每一笔‘生意’。”王虎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说,“从镇江坂田将军那里克扣的军饷,到卖给黑市的盘尼西林,再到……你和重庆方面一个叫‘老鬼’的人的几次接触。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胡说!”渡边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了起来,“这是诬陷!是他侯瘸子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重庆……”
“坐下。”王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渡边雄的腿一软,又跌坐回沙发上。
“我没说我相信他。”王虎看着他,脸上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毕竟,一条狗的话,怎么能尽信呢?但是,账本在这里,侯天雄的人证也在这里。渡边君,你让我很难办啊。”
他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方面军司令部的意思是,金坛的事情,让我们很被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坂田将军对你,早就颇有微词。如果这份账本递到他手上……”
王虎没有说下去,但渡边雄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知道,坂田那个老家伙如果拿到这东西,绝对会把他生吞活剥。
* “课长!”渡边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王虎面前,“您明鉴!这都是侯瘸子那个狗东西栽赃陷害!我对他不薄,他……他竟然反咬一口!我……”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没用。”王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人证物证俱在。除非……”
“除非什么?”渡边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虎笑了,那笑容在金丝眼镜后面,显得格外阴冷。“除非,人证……消失了。”
渡边雄的身体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王虎。
王虎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我需要一个干净的结果。是带着侯天雄的‘认罪书’来见我,还是让我把这份‘联名账本’带回南京,你自己选。”
他说完,不再看地上的渡边雄,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刀疤脸和几个队员跟在他身后,关上了门。门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嘶吼。
与此同时,城郊,侯瘸子的庄园。
这里已经成了“魅影”小队的临时指挥部。
正厅里,侯瘸子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嘴里的破布已经被拿掉,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浸透了丝绸短褂。
他的对面,赵学文正戴着老花镜,指挥着两个队员,将一箱箱的财物往外搬。
“轻点!轻点!那可是前朝的官窑青花!磕了边你赔得起吗?”
“还有那箱小黄鱼,记住了,是二十根一条的,一共两箱零七根,账上要写明白,是‘查抄的作案工具’!”
“那几件貂皮大衣也拿上!侯司令的姨太太们通敌,这些都是敌人资助的‘活动经费’!”
侯瘸子听着赵学文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血差点喷出来。那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搜刮来的宝贝,现在被人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件件搬走,比直接抢了他还难受。
“太君!各位太君!”侯瘸子哭喊着,“我招!我全都招!你们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只求……只求给我留条活路啊!”
一个队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一张纸在他眼前展开。那是一份打印的日文文件,上面有渡边雄的签名和宪兵队的印章。当然,都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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