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山涧溪水,在凹山村汩汩流淌,清冽又带着泥土的甜味。李守兔兑现了诺言,放下手头繁杂的村务,专心带着老马在山凹村里转悠。他要让这位城里来的长辈,好好尝尝这山沟沟里的“活法儿”。
第一站,便是村后那棵盘踞在山腰、虬枝如龙的老槐树。铁蛋自告奋勇当向导,小猴子似的在前面蹿。
“马爷爷,瞧见没?那就是‘龙爪槐’!”铁蛋指着远处云雾缭绕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语气带着敬畏,“听太爷爷说,那是山神爷的胳膊变的!以前闹饥荒,树洞里能淌出米来!”
老马眯着眼,浑浊的眼珠映着苍翠的山色,嘴角噙着笑:“哦?还有这神异?”他显然不信,但孩子眼中的光,山野的传说,本身就带着一种质朴的魔力。
李守兔扶着老马沿着蜿蜒的小径向上走,解释道:“老辈人传下来的故事罢了。不过这树确实有年头了,怕是得几百年。村里人敬它,谁家孩子吓着了,老人还来树下烧个香,求个平安。”他顺手摘了片肥厚的叶子,递给老马,“您闻闻,这味儿,提神醒脑。”
老马接过,凑近鼻端深深一嗅,一股浓烈、略带苦涩的草木清气直冲脑门,他不由得精神一振:“是好东西!城里可闻不着这鲜气儿。”
到了近前,老槐树更显巍峨。树干需数人合抱,树皮沟壑纵横,像刻满了岁月的密码。巨大的枝桠向四面八方伸展,有些低垂到几乎触地,形成天然的穹顶。铁蛋熟门熟路地钻进一个半人高的树洞,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喊:“马爷爷,里面可凉快了!能睡午觉!”
老马好奇地弯腰看了看那幽深的树洞,里面铺着些干草,显然是孩子们的秘密基地。他笑着摇头:“爷爷这身老骨头,可钻不进去喽。”他抚摸着粗糙冰凉的树皮,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生命力,仿佛触摸到了这座大山的脉搏。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老马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也落在他舒展开的眉宇间。
接下来的日子,老马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野猪潭的“惊”与“鲜”:李守兔带着老马去更深的山里看“野猪潭”。那是一个藏在密林深处的小水潭,水色幽碧,深不见底。铁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马爷爷,可不敢大声!惊动了潭里的‘水娘娘’,要发大水的!以前有人不信邪,在潭边炸鱼,结果山洪冲下来,差点淹了半个村!” 老马看着那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潭水,心里也多了几分敬畏。李守兔则在一旁解释:“其实没那么玄乎,就是地势特殊,暴雨容易汇集山洪。不过潭里的冷水鱼是真鲜!” 当天晚饭,翠花就做了清蒸潭鱼,鱼肉紧实细嫩,带着山泉的清甜,老马赞不绝口。
酸枣糕的“甜”与“闹”: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酸枣糕。老马饶有兴致地看着翠花带着铁蛋,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熬煮红彤彤的野酸枣。手上动作麻利,去核、捣泥、加糖、摊晾。空气里弥漫着酸甜诱人的香气。铁蛋馋得围着锅台转,被翠花用沾满枣泥的木勺作势要敲脑袋,笑着躲开。老马被分到一小块刚切下来、还温热的酸枣糕,入口先是极致的酸,激得人一激灵,随即是绵长醇厚的甜,带着山野果实的浓郁风味。他细细咀嚼着,看着眼前热闹温馨的场景,只觉得心里也像这酸枣糕一样,滋味万千,最终都化成了暖融融的甜。
“山叫驴”的“奇”与“趣”:一天傍晚,老马坐在院里的枣树下抽他的铜烟袋,忽然听到一阵尖锐、连绵不绝的鸣叫声,像哨子,又像某种奇怪的鸟。“这是啥动静?”他好奇地问。李守兔正给锄头换把儿,闻言笑道:“马叔,这叫‘山叫驴’,不是鸟,是一种虫子,学名叫啥咱也不知道。天一擦黑就叫,声音能传老远。您听,那边山坳里应上了!”果然,远处也传来类似的鸣叫,此起彼伏,像是在对歌。铁蛋跑过来,得意地说:“马爷爷,我能学它叫!”说着鼓起腮帮子,竟也模仿得有七八分像,引得老马哈哈大笑。“鬼打墙”的“谜”与“智”:李守兔还跟老马讲了个村里的“鬼故事”。说村西头有片老坟地,早年间有个外乡人夜里路过,怎么走都绕不出去,吓得够呛,天亮才被人发现,人都虚脱了。“都说是鬼打墙。”李守兔点上烟,“后来村里有个胆大的后生,揣了把砍柴刀进去,发现是那片林子长得太密,月亮地儿下影子重叠,加上几块长得像墓碑的大石头,让人迷了方向。他砍掉几丛挡路的荆棘,做了记号,后来就再没听说谁迷在那儿了。”老马听完,抽了口烟,慢悠悠地说:“嗯,是这么个理儿。心里敞亮,脚下才有路。鬼啊怪的,多半是自己吓自己。”
这些或真或假、带着泥土气息的奇闻异事,还有那些简单却充满生趣的日常,像一汩汩温热的泉水,浸润着老马干涸已久的心田。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浑浊的眼睛里时常闪着孩子般的光。他跟着铁蛋去山坡上找野鸡蛋,看翠花和村里的姑娘们纳鞋底,坐在村委会门口的石凳上听老人们讲古。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凹山村老人,享受着这远离喧嚣、贴近土地的踏实与安宁。李守兔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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