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旅行社的offer在邮箱里闪闪发光,像阿尔卑斯山顶的雪。我反复数着薪资数字的位数,手指在触摸屏上留下汗渍。
"看这个。"艾玛把她的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上海国际学校的聘用合同,"他们甚至提供教师公寓。"
我们坐在外滩的长椅上,黄浦江的游船亮着彩灯驶过。五月的晚风带着江水的气息,吹乱了艾玛的金发。她今天特意涂了我送的那支口红——是奶奶挑的"凤仙红"。
"你怎么想?"我问,声音比预想的更哑。
艾玛把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她紧张时总会做。"苏黎世的工作很棒,但..."她停顿了一下,"我刚刚开始适应这里的教学生活。"
江对岸的霓虹倒映在她蓝眼睛里,像打翻的颜料盒。我知道她没说完的话:她舍不得那些终于接受她教学法的孩子,舍不得每次进教室时黑板上画的瑞士国旗,舍不得周小林偷偷塞给她的小纸条——"Frau Schmidt,你让我爱上德语"。
"我们可以先接受上海的工作。"我慢慢地说,"等积累更多经验再去瑞士?"
艾玛突然抓住我的手:"爽朗,看着我。你真的想去瑞士吗?"
渡轮的汽笛声淹没了我的第一反应。等回声散去,我发现自己说出了从未承认的事实:"其实...我更喜欢当导游。带团时,我才是完整的自己。"
艾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就像我在课堂上那样?"
"Exactly."我脱口而出的英语让她笑了,"但这份瑞士工作的薪资..."
"足够我们十年不工作。"艾玛接话,然后叹了口气,"可金钱不该是唯一标准,对吗?"
我们沉默地看着江水。某个瞬间,我恍惚看见二十年后西装革履的自己,在苏黎世的写字楼里对着阿尔卑斯山喝咖啡,而导游证早已过期。这个画面让我胃部绞痛。
艾玛突然站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艾玛带我去了她任教的国际学校。深夜的校园空无一人,她的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清脆的回响。
"这是我最喜欢的教室。"她打开203室的灯,二十张小桌椅整齐排列。黑板上还留着今天的板书:德语动词变位表,旁边画着个夸张的笑脸。
艾玛从讲台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彩纸:"看看这些。"
是学生们写给她的德语便条。周小林的尤其醒目:"谢谢您没放弃我。以前每次德语考试我都肚子痛,现在居然期待上课。"纸条背面画着个瑞士三角巧克力,包装纸上写着"中国制造"。
"这些比任何薪资都珍贵。"艾玛轻声说,"但我不确定在瑞士的学校能否得到这些。"
我抚摸着那些皱巴巴的纸条,突然想起穆勒先生临别时说的话:"程先生,您对文化的理解是独特的竞争优势。"
月光透过窗户,在艾玛脸上投下格子的阴影。我意识到我们站在同样的十字路口:她不愿放弃刚刚开花的教育事业,我也不想放弃正在起步的定制导游。但瑞士的offer太过诱人,像摆在乞丐面前的满汉全席。
"我们需要第三种选择。"我说。
艾玛歪着头看我,这个表情总让我想起阿尔卑斯山的小狐狸。
"记得奶奶说的乡村旅游顾问吗?"我越说越快,"我们可以开创自己的文化研学项目!结合你的教学法和我的导游经验..."
艾玛的眼睛亮了起来:"双语沉浸式体验!瑞士有这种模式,但中国很少见。"
我们像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在教室里手舞足蹈地规划起来。直到保安的手电筒光扫过窗户,才惊觉已是凌晨两点。
奶奶的康复庆祝宴设在老宅天井。她坚持亲自下厨,做了臭鳜鱼和毛豆腐,还特意为艾玛准备了不辣的版本。
"朗朗说你在找老东西?"饭后,奶奶神秘地招手,"跟我来阁楼。"
木楼梯吱呀作响,阁楼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奶奶挪开几个腌菜坛子,露出个樟木箱:"你爷爷留下的,说是抗战时德国人藏的。"
箱子里是一叠泛黄的手稿,德文与中文并列,记录着1930年代黄山的风物。最上面那页写着:"致亲爱的L,这里的云雾让我想起黑森林的晨霭..."
"天哪!"艾玛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页,"这是文化交融的珍贵史料!"
奶奶得意地眨眼:"我就知道洋丫头识货。当年那些德国人,跟你一样爱往山里跑。"
接下来的发现更惊人——手稿作者竟是着名汉学家沃尔特·费舍尔,他在黄山居住期间详细记录了徽州民俗,还手绘了植物图谱。艾玛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可以开发成跨文化课程!瑞士学校会疯抢的!"
我正想附和,手机响了。是黄山旅游局王局长:"小程啊,听说你在搞特色旅游?下周有个瑞士教育考察团,能接待吗?"
命运有时就像黄山的云海,看似漫无目的,却总在恰当的时刻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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