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代价,救活他!”顾远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在岩石凹陷的狭小空间内回荡。
低矮的帐篷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厚厚的毡毯铺地,隔绝了大部分寒气。帐中央,一小堆炭火燃着,发出微弱却稳定的红光,将温暖的气息和跳动的光影涂抹在帐篷壁上。萧隼躺在一张铺着厚厚羊皮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两层暖和的毛毡。他脸上的青紫和冻伤痕迹在药膏和温暖的作用下消退了不少,显露出原本粗犷刚硬的线条,右颊的猎隼刺青更添几分凶悍。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被仔细缝合包扎,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令人揪心的游离状态。
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萧隼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跳跃的红色光晕。他喉咙干得冒烟,下意识地想动,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瞬间清醒了大半。陌生的环境?温暖的毛毡?不是冰冷的雪地和死尸!
“别动。”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萧隼猛地侧过头,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般射向声音来源。炭火的光芒勾勒出一个坐在矮凳上的身影。那人身形挺拔,穿着深色的契丹贵族常服,外罩一件华贵的玄狐裘,面容在光影中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一股淡淡的、带着药味的肉汤香气弥漫开来。
“你……你是谁?”萧隼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下意识地想摸腰间的刀,却摸了个空,心猛地一沉。
顾远看着他眼中的警惕,并未立刻回答。他从容地起身,走到榻边,将手中的木碗递近,温热的香气更浓了些。“鹰愁涧的风雪能冻死熊罴,你能爬出来,命够硬。先把这喝了,暖暖身子,也助伤口愈合。”他的语气平静自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关切,仿佛在对待一个相熟的部下。
萧隼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那肉汤的香气对他这饥寒交迫的重伤之人有着致命的诱惑。他犹豫了一瞬,但身体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顾远却已俯下身,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他扶起半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则将木碗稳稳地送到他唇边。
这个动作让萧隼浑身一僵。作为迭剌部亲卫,他习惯了军中的粗粝和等级森严。重伤濒死时,被如此细致地照顾、扶持,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手臂传来的支撑感异常坚实可靠,那递到唇边的热汤更是带着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尊重。他抬眼,再次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审视,没有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伤者的关照。
他不再犹豫,低头就着碗沿,贪婪地吞咽起来。温热的汤汁带着咸鲜和药草的微苦滑入喉咙,所过之处,仿佛冻结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流动,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僵硬。他喝得很急,甚至被呛咳了两声,顾远稳稳地端着碗,等他气息平复,又耐心地喂他喝下剩余的汤水。
一碗热汤下肚,萧隼感觉找回了一些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他靠在顾远的手臂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身份不明的契丹贵族。“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远轻轻将他放回软榻,盖好毛毡,这才在矮凳上重新坐下,目光坦然地迎向萧隼探究的视线。“这里是古日连部归程的临时营地。我名顾远,古日连部、羽陵部族长,奉命,任进攻云州左大都尉。”
“顾远?!”萧隼双眼猛地瞪大,瞳孔收缩,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你是……羽陵部的顾大都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就在十几天前,他们迭剌部亲卫精锐秘密集结,奔袭鹰愁涧时,统领传达的命令里就提到过这个名字!是这位顾大都尉,与耶律阿保机达成了合作,才促成了那场针对拜火教援兵的致命伏击!他竟是眼前这位亲手给自己喂汤、救了自己性命的人?!
顾远将萧隼的震惊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了然”。“看来你听说过我?你是阿保机王子麾下迭剌部的勇士?”他目光落在萧隼腰侧那个空着的九环银鞘上,“九环银鞘,迭剌部亲卫中的翘楚。鹰愁涧……你们成功了?”
萧隼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混合着痛苦、愤怒和悲怆的复杂情绪取代。鹰愁涧的血战场景瞬间涌入脑海,兄弟们的惨嚎,古力森连那柄如同恶鬼獠牙般的弯刀,还有自己濒死时躺在冰冷尸体堆中的绝望……他喉头滚动,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是……我们伏击了拜火教的援兵,领军的是古力森连那个老魔头……他……他太狠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的伤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我们虽然占了先机,杀了他不少人,但那老魔头……简直不是人!我被他砍了一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四周全是死人……就我一个……喘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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