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骂着“茅厕尸臊味儿”闪进破院门,浑身肌肉硬如铁楔。夜里的腐根心跳、村长堵喉般的阴笑,让后颈符印处火烧火燎地痛,皮肉下似塞了块灼烧的煤核。
他反手插死门杠,动作带风,眼珠却死死黏在门板上。竖耳凝神,心悬于舌,静候墙根那片死墨中再荡出响动。
黑。静如身处坟坑。
无声。
小唐紧绷的劲儿稍懈,后背冷汗浸透,冰凉贴肤。村长那堵在心里的黑影,比槐根下裹尸绸更沉重。
灶房深处传来摸索窸窣。油灯一豆黄芒亮起,映出苏黎青灰的脸。他蹲在屋角,脚边敞着那只鼓鼓的旧挎包。
“听见啥了没?”小唐压嗓子凑近,汗味里混着苔藓的滑腻腥气。
“鬼都睡死了。”苏黎眼皮不抬,枯瘦手指在包里掏挖,声飘如没气的纸人,“……该了账了。”他摸出两件家什,放上冰凉起沙的泥地。
一件是乌木罗盘。磨穿边的老货,盘面星宿符箓被汗腌得发黑,天池针钝如老蒜苗秆——这是苏黎祖父陈清河的老伙计,半辈子勘山寻龙的依仗。
另一件是井底捞出的“鬼镜”。死沉,铜疙瘩浇铸,青锈斑驳。镜面蒙油污,浑浊如死千年的鱼眼。背面上盘踞的那条疙瘩铜蛇,在夜里更显瘆人。
“老书上说……”苏黎指尖捻开那本边角蜷烂的《堪舆惊魂录》,纸页焦黄,散着霉土与干血的旧味,“‘九阴锁龙局’,龙钉镇煞,非天罡纯阳炁不能冲煞解图……”
声音卡在喉咙里咽下,“这老村地底……怕是早烂成了一锅沸煞汤!”他抬眼,浑浊眼珠直刺窗外淡薄的月光,“井里这镜子……沾了月华地阴气,能‘反脉’,照见人眼瞧不着的炁路走向。配上这‘天星盘’……”
小唐后槽牙咬得死紧,沉默。苏黎将铜镜搁在墙角歪凳上,镜面死沉对着窗外雾啃薄的光。他自己托起磨秃边的乌木罗盘,沉甸甸压在掌心,挪至铜镜正前,让那稀薄月华斜扫盘面。
镜面污浊不堪。月光投入,瞬间如被浓油浸润吸附,挣扎着散开一圈昏蒙模糊的光晕,如墨滴清水,在污镜上缓缓洇开。这昏蒙光斑映在斑驳土墙上,仅饭碗口大,微弱欲灭。
苏黎手指却稳得出奇,托着罗盘分毫微移,屏息凝神,似欲稳住这豆微光心灯。罗盘天池里那根锈钝的指针,在月华拂过瞬间,竟极其微弱、迟钝地……一颤!
紧接着!污浊镜面投射墙上的光斑,如热蜡融化!边缘扭曲、流淌、延展!原本混沌光影,被无形鬼手拉扯着勾勒出形状!一丝极纤细、几不可见的银线,挣扎般从光斑中心溢出,缓缓蠕动向前,如大地深处僵冷的静脉。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小唐眼死死锁在蠕动的光影图形上,呼吸几近停滞。太像了!
扭曲、混乱!无数细丝光痕如老树盘根在墙上蔓延、勾连、交错、缠绕成网!绝非天然河道!倒像是……无数被活埋的尸骸于黑暗地层抽搐痉挛,绝望伸出的臂膀指爪彼此纠缠,在地下挤压撕扯出的……血肉隧道!
图像愈清晰!一张庞大、复杂、令人窒息的“网”在昏光中快速成型!脉络核心处,三处位置骤然亮起刺目、如地下熔炉烧红烙铁的深红炽斑!
三个点!位置、距离、形状……
“三才镇煞台!”苏黎声音撕裂般嘶哑,透骨冰寒,“馒头山下埋的钉座……它们在烧?”
的确在烧!三处赤红光斑在图中狂跳、鼓胀,如地壳下三颗熔毁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将血色光焰顺着血肉脉管般的暗河剧烈辐射!强光所及,光影脉络边缘如蜡翻卷模糊!
“炸了……”小唐喉间滚出二字,牙齿相撞,“钉不住!地炉要塌火了!”
就在这三处即将“爆燃”的血色光斑旁,一道浓如墨汁混污血的阴冷漆黑光流,从图下方位置猛烈上突蔓延!如毒瘤溃破喷涌黑脓!那位置苏黎一眼认出——
村中那口直通暗河的枯井!
墨汁黑流汹涌倒卷而上,狠狠撞进三团狂暴赤红光晕!光与黑毒激烈碰撞撕咬!黑流过处,图中其余微弱代表生机的银白、青黄光丝大片闪烁扭曲,如风中残烛般肉眼可见地黯淡、熄灭!似被倒灌黑脓吞噬殆尽!
整幅光影图,如一片被烈火点燃、又遭墨毒浸透将死的焦林!三才焚心!黑煞倒灌!生机凋零!
在这死气沸腾、生机灭顶的图景中,一点极其细小却无比突兀的光点刺穿了浓稠黑暗。
它出现在图最深处,井口正下方不知多远!一种阴森幽冷的光!非炽红亦非生白,而是……介于腐烂磷火与剧毒矿物间的妖异惨绿!
它不闪烁,而是……像深藏地壳岩髓中睁开的毒眼!绿光微弱却坚定悬停,每当井口墨黑光流上涌碰撞,这绿芒就诡异地……膨胀一下!光晕扩散收缩,如同……眼瞳在黑暗深处呼吸、眨动!
“旱……魃?”苏黎牙缝挤出这两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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