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栈”107号棺材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浓重的廉价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默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喉咙里压抑的呛咳声梗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中。
房间里一片狼藉。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破旧尼龙行李袋被粗暴地拉开,拉链崩坏,里面的东西像肮脏的五脏六腑被掏空出来,散落一地。几件陈旧、洗得发白甚至破了洞的衣物被随意踩踏,沾染上地面的灰尘和不明污渍。最刺眼的是那本用塑料封皮仔细包裹的滨海理工大学毕业证书,此刻正躺在污迹斑斑的地面上,塑料封皮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象征着陈默曾经唯一希望的那一角暗红色印章。
而那个装着“救命药”的白色塑料瓶——那瓶廉价的氨基比林咖啡因片——连同他仅有的几件洗漱用品和半块干硬的冷馒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穿着污渍斑驳蓝色工装裤、胳膊上戴着褪色红袖章的老头——宋记栈的老板宋老头——正拿着一把秃了毛的扫帚,像驱赶垃圾一样,将地上散落的物品粗暴地往门外扫。他动作幅度很大,灰尘暴起,呛得陈默肺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
“咳咳咳咳……呕!”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咙,他痛苦地弯下腰,右手下意识捂住嘴,却牵扯到手腕处烫伤感染后更加红肿刺痛的水泡。
宋老头这才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刻入骨髓的漠然。 “哦,回来了?”他停下扫帚,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你欠了两天房钱。昨天十五,今天十五,一共三十。拿来吧。”他枯枝般的手掌摊开在陈默面前,掌心纹路里嵌着黑色的污垢。
欠……两天房钱? 陈默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转动着。昨天?昨天……他在哪里?剧烈的头痛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一同袭来。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涌——呛人的油烟、滚烫的油星、王老板的怒吼、身体撞击地面的钝痛、手背上火烧火燎的感觉……然后是冰冷的“棺材间”地面,那个白色的药瓶,药片刮擦喉咙的苦涩……接着是漫长的、药物带来的、死一般的昏睡。
原来……他昏睡了一整天?!错过了昨天的工,也错过了昨天的房钱?!
“我…我马上去干活…钱…钱很快就有…”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恐慌。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宋老头,身体因虚弱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冷汗浸湿了单薄破烂的内衣。
宋老头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温度:“干活?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谁要你?少废话!拿钱!没钱就收拾你的破烂,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的目光扫过陈默布满冷汗的惨白脸庞、痛苦佝偻的腰背、以及那只红肿溃烂的右手,眼神里的鄙夷如同看待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唯恐避之不及。 “东西呢?你们…你们拿走了我的药?”陈默猛地想起消失的药瓶,那是他此刻唯一能对抗无边痛苦的东西!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药?”宋老头再次嗤笑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表情,“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谁知道你是不是嗑药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告诉你,我这儿是正经地方!容不下你这种瘾君子!赶紧滚!别等我动手!”他再次不耐烦地挥动扫帚,粗暴地将地上陈默的几件破衣服扫向门外,那本毕业证书被扫帚带起的风掀动着,又翻了个面,沾上更多灰尘。
“不是……那不是……”陈默徒劳地想辩解,声音却被剧烈的喘息和喉头的腥甜堵住。他看到宋老头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急于摆脱麻烦的决绝,心彻底沉入了冰窟。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在这个散发着霉腐气息的底层角落,一个病弱、欠债、可能“嗑药”的穷鬼,本身就是最大的污点和麻烦。他的存在,就是需要被立即清除出去的“垃圾”。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知道,再哀求下去,除了招来更粗暴的驱赶和羞辱,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个地方,连同他那点可怜的、赖以生存的止痛药片,都彻底抛弃了他。
他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汹涌的呛咳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屈辱泪水。肺部灼痛得如同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哨音。他不再看宋老头那张冷漠刻薄的脸,猛地弯腰,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飞快地、近乎麻木地将地上散落的几件破旧衣物胡乱地抓起,塞进那个拉链崩坏的行李袋里。动作牵扯着右臂的烫伤和摔伤的关节,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他颤抖着手,捡起地上那本沾满灰尘、塑料封皮裂开的毕业证书,看也没看,粗暴地塞进行李袋最底层,仿佛塞进去的不是曾经的理想证明,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然后,他拖着那个半瘪的行李袋,如同拖着一具沉重的、属于自己的尸体,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107号棺材间。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右腿膝盖关节炎的剧痛让他步履蹒跚,身体摇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