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谈话室的白炽灯光,像凝固的冰霜,均匀而冷酷地涂抹在每一个角落,将王强脸上每一条因恐惧和绝望而深刻下去的纹路都照得纤毫毕现。他瘫坐在那张特制的、让人无法完全放松的谈话椅上,仿佛被抽走了脊椎,只剩下一副被戳破的皮囊,昔日开发区呼风唤雨的王副主任,此刻连挺直腰板的力气都已耗尽。冷汗浸透了他不合身的廉价衬衫领口,留下深色的汗渍,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在昨日的狼狈中被揉皱,此刻更像一层讽刺的裹尸布。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的软包,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有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像一片挂在枯枝上、随时会被寒风撕碎的残叶。
陈青禾和老严坐在他对面,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皮革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审查”的沉重气压。陈青禾没有立刻开口,他拿起放在脚边的保温杯——那熟悉的、杯身已经磕碰掉几块漆皮的旧物,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才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镇定。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一声。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让王强本就紧绷的神经猛地一跳,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看向陈青禾。
老严则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呼吸均匀,仿佛在闭目养神。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嘴角,无声地宣告着他此刻全然的戒备与专注,如同一头假寐的猛虎,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陈青禾没有理会王强的惊惶。他动作沉稳地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审计报告。厚厚的一叠,纸张边缘锋利。他将报告放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如同惊堂木落下。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份更为精炼的材料,那是关于“鑫荣”公司、王海涛建材公司以及资金最终流向“宏图地产”及那个神秘离岸账户“星辰资本(亚洲)”的简要说明。两份文件,如同两座铁证铸就的山峰,沉沉地压在王强面前。
“王强,”陈青禾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目标,“这里是省审计厅出具的,关于云川新区开发专项资金的最终审计报告。白纸黑字,红头印章,每一笔资金的流向,从源头到终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修长的手指翻开报告的第一页,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王强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眼神死死盯着那翻动的纸页,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的判决书。
“这是对你妻弟张斌名下‘鑫荣’咨询公司的初步调查情况,”陈青禾的手指移到那份简要说明上,“这是对你侄子王海涛那个建材空壳公司的穿透核查结果。当然,还有资金经过他们之后,最终沉淀的地方——”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宏图地产”和那个用加粗字体标注的名字上,“‘星辰资本(亚洲)’。”
陈青禾刻意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星、辰、资、本、(亚、洲)。”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束高功率的探照灯,在这一刻死死锁定了王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动,任何一点眼神的变化。
就在陈青禾话音落下的瞬间,老严适时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饱经风霜、洞悉世情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他低沉的声音接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像重锤般砸下:
“四千八百万!王强,整整四千八百万的土地出让金!那是云川老百姓的血汗钱,是国家拨付用于新区建设的资产!在你手里,在你这个主管开发的副主任手里,就这么‘合规’地、‘巧妙’地流进了你小舅子的口袋,流进了你侄子的公司,最后,像倒进无底洞一样,进了这个见不得光的离岸黑洞!”
老严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倍增,几乎让王强窒息:“王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证据链就在这里,铁证如山!你还指望你背后那个所谓的‘老板’,在这个时候,还能把手伸进这铜墙铁壁里来捞你吗?醒醒吧!”
“老板”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王强浑身一哆嗦。他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辩解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的目光在陈青禾和老严脸上惊恐地来回扫视,最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桌面上那份材料上,落在了那个被清晰标注的名字上——“星辰资本(亚洲)”。
“星辰资本(亚洲)”!
当这个名字再次清晰地映入王强的眼帘,如同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死亡开关,他原本死灰般、只剩下绝望的脸上,肌肉猛地发生了一阵剧烈的、近乎痉挛的抽搐!那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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